艾建東的神色快崩不住了,但隻是“快”。
他到底還是隱忍了下來,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情緒爆發,就真的再無轉圜之地。
“我說了,從前的事情,都各執一詞,不隻是像你媽媽說的那樣,清官難斷家務事,當年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不想跟你媽媽一樣,總在孩子麵前說是非,至於你說的離婚,我畢竟是我跟你媽媽之間的事情,你不必攪到這筆爛賬中來,我會好好跟你媽媽談談的。”
他語氣仍然溫和平緩,臉色雖然沉著,緊皺眉頭,但那點羞惱之色,還是在最後關頭被他隱了下來。
即使艾昕的這番話就隻差說出“忘恩負義”這四個字,艾建東的頭腦依然清醒著,沒有一味否認,也沒有反過來責罵艾昕,隻是再次強調了“清官難斷家務事”。
用狼人殺的話說,就是即使到了現在,也依然沒有聊爆,邏輯沒崩,思路清晰,還頭鐵地把自己的觀點雙堅持到了最後。
但艾昕知道,她還是贏了。
艾建東哪怕麵上維持得再體麵,他還是急了。他沒法直接和把情緒演到那麼到位的艾昕吵架,否則隻會徹底崩盤,所以,他急著把責任全往羅美華身上推——是羅美華在用子虛烏有的事情抹黑他。
比起氣急敗壞地否認,這樣的說法與態度當然已是非常好的應對方式,但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出他話裡的不妥。
他責怪羅美華對艾昕說了不該說的,一直強調著“清官難斷家務事”,以此來說明事實並不是艾昕說的那樣,可事實究竟怎樣呢?艾建東隻字未提。
從剛才艾昕把幾件事情一一道來開始,艾建東一直在粉飾太平,他平和地道歉,卻推掉了但凡能推的責任;他維持著體麵,卻始終沒有給“艾晴”、“陸阿姨”、“私生女”這樣的詞彙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甚至提都不提。
觀眾真的是斷案的清官嗎?不是,他們有的隻是一顆八卦的、想知道真相的好奇心而已,為此,他們會扒這一場“親子暢談”裡每一句話、每一人字的細節。
而在這一方麵,艾建東已經輸了——艾昕說出了各種家庭秘辛,艾建東卻一直避而不談。
這到底是一場艾建東沒有準備的仗,他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對艾昕說的這些事情有一個當麵的、又完美地維持了自己形象的回應,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編不出來,所以,隻能避而不談。
而一旦逃避,他就注定要麵對一場必輸的仗。
可艾建東已經顧不得這些,他到現在還維持這樣的體麵,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隻不過,艾昕並沒有就此收起鋒芒。
她直接追問著:“從前的那些事情,我確實是聽媽媽和外婆那邊的親戚說的,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你一直說這隻是各執一詞,那你現在能說說,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你跟媽媽早早訂親,外公資助你上大學,到最後我還有一個比我大五個月的異母姐姐?你說明白你的苦衷,媽媽可能不會原諒,但大概也能稍微釋懷一些,不會再這樣無意義的耗下去。”
艾昕退進結合,把這場戰爭打得十分完美。
剛開始,她確實出了點錯,太過激進,太過咄咄逼人,導致差點被艾建東反將一軍,讓羅美華成了那個惡人,但她很快調整了戰略,先以一個受了委屈的女兒身份,把關於艾晴、關於陸靜的事情,娓娓道來。
她把角度也放得很好,學校的流言、演講比賽的黑幕,一個是在她這個年紀會遇到的最合情合理的事情,一個是在網上都能找到證據的熱點新聞,最是附和她這個年紀、她這個身份。
這些事情,就絕對不是羅美華能“教”的了。
這樣轉了一圈之後,艾昕再把話題回到了艾建東不光彩的發家史上,艾建東就再無法讓羅美華的教育問題來背這一個鍋。
而到了現在,艾昕再鋒芒畢露地追問,艾建東就已是避無可避。
他默了片刻,最後說:“你說得對,我確實需要和你媽媽多一點溝通,把曾經的誤會解開。同時我也很抱歉,我和你媽媽這失敗的婚姻給你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今後我會更加注意的,儘量做到不影響你的生活。”
艾建東到了最後,都沒有回答艾昕任何一個問題。
他儘管始終維持了體麵,但這一場,已經成了必敗的仗。
艾建東說完,已經不打算再錄下去,對攝像機後的工作人員道:“抱歉,我去一下衛生間。”然後起身離開。
艾昕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知道他肯定不會再回來。
她擦乾了那幾滴眼淚,想,她的演技還是有所進步的,竟然能說哭就哭。
是真情實感的委屈嗎?她才不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