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散場, 黑暗的場地亮起燈, 穿著詭異的樂隊回到後台。何修暈暈乎乎地跟葉斯去把包領了,走出去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 他愣了好一會,直到一個冰涼的東西突然貼在他胳膊上, 貼得他一激靈,一下子回過神來。
是一聽冰鎮的啤酒, 本地產的純生,葉斯一頭汗看著他, “喝啊,你不渴啊。”
何修接過來,葉斯左手還拿著一罐,屈起食指單手哢噠一聲拉開了拉環,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少年的喉結在一層薄薄的皮膚下遊動,何修看了一會,也開了自己那罐。
這罐啤酒大概是從冰山裡挖出來的, 冰得透心涼心飛揚。何修一口灌猛, 感覺五臟六腑都上凍了, 後腦勺凍的生疼,不禁回憶起被清晨的澡堂子支配的恐懼。
222路已經停運,兩人誰也沒說要打車, 就沿著這條不知去向的路邊喝邊走。
葉斯沒幾口就喝完了, 把易拉罐捏扁, 跳起來托著手腕一投, 易拉罐擦著邊落入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葉神!牛逼!”葉斯給自己熱烈地鼓了個掌。
何修看他一眼,停下腳步,仰頭把自己剩下的半罐酒也乾了。
葉斯一挑眉,“我看你這意思是……不服?”
“嗯。”何修看他一眼,沒有做起跳壓腕的動作,大概瞄了下距離,左手從下往上一拋,易拉罐在空中劃出一道瀟灑的弧線,中空入桶。
“何修,也牛逼。”何修勾起嘴角,把兩個人的書包隨意地搭在肩膀上,手揣褲兜裡接著往前走。
“我去?”葉斯小跑兩步跟上,“易拉罐這種東西,你那麼投就是更好投的你知道吧?”
“嗯。你的花把式影響了發揮。”何修笑笑,“我沒有和你比的意思。”
葉斯虎著臉看他,“但就是比我強,是這意思吧?”
何修忍了忍,沒忍住笑了,“對。”
葉斯抬手就想照著他後腦勺來一下,但手伸起來突然又意識到,這不是宋義,是何修。何修長得這麼好看又聰明,打壞哪兒都有點可惜。
於是他隻能在何修後腦勺扇了個風。
“什麼東西?”何修回頭。
“一隻蚊子。”葉斯說。
走了一截後葉斯看了眼手機,“十點多了,回宿舍吧。”
“嗯。”何修掏出手機搶在他前麵叫了車,車到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讓葉斯鑽了進去,他跟葉斯一起坐在後麵。
回去的路上倆人就沒怎麼說話了,何修掏出手機斟酌著給媽媽發了一條短信,對下午的態度道歉,以及重述自己堅決不學經濟的想法。一條短信也就一百來字,他發了有十分鐘,等到終於發送出去,葉斯已經又睡著了。
葉斯眼眶有點發青,是這一個月學習累的。何修能感覺到他是真的拚了命地想要留在四班,所以今天下午當葉斯把書本一推說什麼大考大玩的時候,他就覺得像是有根小指頭在他心尖上輕輕地戳了一下。
何修小心翼翼拉開書包,把之前自己寫在一張紙上的導數解題思路塞進葉斯書包,想了想,又放了兩本漫畫書進去,裝成是不小心塞錯了。
“BB。”他在腦海裡輕聲呼叫,“葉斯不僅是重生,而且也有他的輔助係統吧。”
BB似乎被嚇了一跳,聲音像是剛睡醒,“哪來的結論?”
何修頓了頓,“我當年那篇零分作文寫了什麼隻有我和老秦知道。老秦沒把那事張揚出去,大家都隻以為我作文跑題了。”
BB猶豫了下,“但其實你這次的作文也提到了……”
“但那句話在文中隻是一個引子。”何修說,“是用來駁斥的,沒人會對那句話印象深刻吧。”
BB不說話了,何修又說,“沒事,你當我自言自語,不用理我。”
葉斯睡覺是個有數的人,上車睡著,停車前自己就醒了,一點不讓人操心。下車時甚至比何修還利索,完全不像半小時車程被擦了兩次口水的家夥。
“一起洗澡啊。”葉斯打著哈欠說道:“今天就彆拖了吧,身上都不知道蹭多少人的汗了,咱倆腦袋挨著睡,要是我洗了你不洗,是不是對我也有點不太尊重啊?”
何修臉色凝固了一瞬,“哦,我……打算出去洗。”
“去哪?”葉斯瞪大眼,“明天考試了,你今晚還要出去享受?”
何修嗯了一聲,在記憶裡扒拉出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大型洗浴中心,把名字報了出來,“大森林。”
“……”葉斯表情凝重,“那地方……不光是洗澡吧。”
何修感覺自己臉皮比磚都硬,點點頭,“對。”
“……”
談話戛然而止。
葉斯滿腦子發懵地往回走,回到宿舍後又坐在凳子上茫然,直到何修一本正經地收拾了自己洗澡的東西,還拿上出入校門的學生卡走了,他都沒回過味來。
本以為今晚是帶學神狂野了一把。但現在看這一出,跟學神平時的私生活比,大概還狂野得不夠。
小巫見大巫了。
嘖……不應該啊。
“走啊,你跑哪去了,發微信你也不回。”宋義穿著大褲衩端著盆一腳把門踢開,吳興站他旁邊打哈欠,“洗澡啊,今天早點睡。”
“來了來了。”葉斯胡亂抓了一把自己洗澡的東西,跟著往外走。
整個洗澡的過程,他滿腦子都是何修身處大森林的樣子。看學神那樣真不像是常去的,要是被一群身經百戰的妖精纏住了,那不就成了誤入盤絲洞的唐長老了。
“不行。”葉斯突然關掉水龍頭,果著身子就往外走。
“欸欸欸,你乾嘛去?”宋義喊了一嗓子,“你洗頭了嗎你!等等我倆啊!”
“沒洗呢!”葉斯心煩勁湧上來,也跟著吼,“我把手機拿進來洗。”
“那不進水了啊!”宋義又吼,但葉斯已經走了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來,手機上套了個塑料袋,拎在手裡。
“毛病。”宋義瞪瞪眼,“洗澡還看手機。”
手機一直沒響,唐長老並沒有打來求救call。
唐長老也許在大森林裡的女兒國樂不思蜀了。
葉斯晚上躺床上也莫名覺得氣不順,在書包裡胡亂抓了幾張知識點看,發現還有何修一不小心塞錯書包的導數常規解題步驟,勉強過了兩遍。
等宿舍熄燈後,何修終於回來了。
何修小心翼翼地開門關門,摸著黑把東西放好,在底下換上睡衣,然後爬上床來。
葉斯小聲問,“做了什麼項目?”
何修的聲音非常鬱悶,“淋浴,加牛奶浴。”
大森林那地方真的不是人去的,洗浴通票58,低消60,酒水不算。他為了湊夠低消隻能給自己加個項目,在一眾看起來就不普通的私人按摩裡,費了好大勁,拎了一個68的牛奶浴出來。
技師剛把牛奶澆在他背上,還沒上手搓,他就已經崩潰了,跳起來又衝了個澡火速跑路。
葉斯頓了頓,“沒做彆的?”
何修說,“做彆的乾什麼,嚇人還……死貴。”
葉斯沒再吭聲,等何修鬱悶著躺下,頭頂突然爆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葉斯笑得恨不得把床板都掀過去,兩張床一起晃悠,晃得何修有點想吐。
“葉神!閉嘴!”沈浪狠狠捶了下床。
“不笑了不笑了。”葉斯努力憋住,又咕咚一聲打了個嗝,隻好又死勁憋著氣,好半天才勉強把笑和嗝都憋了回去。
“睡覺吧。”葉斯閉著眼把手伸到這頭來拍了拍何修的枕頭,“彆難過,大自然危機四伏,不適合我們這種小白兔。”
“嗯。”何修閉上眼,過了一會忍不住也無聲地樂了一氣。
這一天啊。
第二天早上起床鈴比平時提前了五分鐘,響過一次十分鐘後又加了一次,大媽挨個屋敲門,喊大家起來考試。
葉斯起床後覺得精神頭挺好的,昨天浪得瘋,但卻是這段時間第一次睡足了七八個小時,早上睜開眼就感覺神清氣爽。
混子大隊連著何修,四個人在食堂吃完早餐,然後各進各的考場。
何修永遠在第一考場的1號,葉斯這次要去第二考場。兩個考場挨著,進考場前何修突然喊了葉斯一聲,葉斯在第二考場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何修本想最後叮囑幾句做題的事,但卻找不到開口的立場,猶豫了一會,隻說出三個字,“好好考。”
葉斯一下子立正還叩了下腳,“得令。”
自從昨晚何修垂頭喪氣地回來,他的心情就一直保持在一條很高的水準線上。
也說不明白原因,反正就是傻樂嗬。樂嗬得甚至當著一考場的人麵做了個無比傻叉的叩腳動作。
這種樂嗬一直到葉斯嗖嗖嗖答完語文前麵所有直接出答案的題,翻到後麵開始看作文時,才緩緩收斂起來。
這次語文作文的材料是段社會時事,講大學生給舍友投毒,讓針對材料寫議論文。
這要放在從前,葉斯一準會批判一番凶手,恨就當麵乾,背後投毒算什麼英雄好漢。但他一讀完材料,腦海裡就好像自動在播放何修的話,而且是何修的語氣那種。
“時事類作文重在論點符合主旋律價值觀,適當分析材料,將觀點深入其中。如果是負向材料,可適當設論如果怎樣怎樣,以加強自己的觀點。”
葉斯長舒一口氣,“學神洗腦神功。”
“考生不要自言自語。”監考老師往後排看了一眼,葉斯閉嘴,低頭在草稿紙上大概寫了下論點和結構,然後開始動筆。
考完語文出來大家都挺消停,午飯的時候宋義在說隔壁九中的八卦,剩下仨人都聽他說,沒怎麼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