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起(1 / 2)

虞錦回到正殿後不多時,太醫就來回了話,道元君是因憂思過重又受凍受累以致氣血不暢失了明,悉心調養些時日,應是能好。

虞錦鬆了口氣。類似這樣的病症她在微博上刷到過,說白了就是眼睛附近的血管暫時堵了引起的短暫性失明,調理順了就好了。

於是她安然揮退了太醫,便又繼續料理起了政務。

大應朝不是那種就算皇帝不理政務各官衙也能完美運作的朝代,皇帝大多時候都很忙。就算一模一樣的事情她都經曆過一次,要照貓畫虎再處理一遍也依舊工作量很大。

更何況,她還想比上一世做得更好。

大半日的折子看下來,虞錦慢慢記起了這一年都發生過什麼。

——這年年末,最大的事應該就是太學的受賄案了。

大應朝選拔官員的方式不是科舉製,而是察舉製。如果科舉製可以類比成全國統一高考的話,察舉製則更類似於保送,由各郡縣推薦優秀人才進朝廷為官。

但不論是科舉還是察舉,做官之前都得讀書。各地官學就相當於培養官員的高等學府,而京中的太學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處——分量大概類似於二十一世紀的清北交複。

是以太學鬨出選拔方麵收受賄賂的問題,一時間引起了頗大震蕩。無數學子聯名上書,冒死告了禦狀,一下子就弄得舉國皆知。

文字的力量素來是可怕的,更何況是一群讀書人中的翹楚在鬨事?一時間,各地學子們爭相發聲,言論一步步發酵:今天是怒斥貪官誤國、明天是痛罵朝廷無能,後天就是直指女皇昏庸。

那段時間,整個朝廷都深陷在了輿論漩渦裡。雖不至於傷及根本,但大家都被鬨得頭疼。

眼下,事情的第一步——告禦狀,倒是還沒開始。

虞錦揉著太陽穴琢磨,覺得這回得先下手為強,在輿論掀起來之前將問題解決妥當。

怎麼辦好呢?

虞錦想想,親自去巡視一圈吧。巡視這招優點很多,一來顯得她親民,二來還給學子們一個直接跟她反應問題的機會——對誰有意見跟她當麵說說,就不必轟轟烈烈冒死上疏告禦狀了。

巡視的理由也是現成的,大應皇室的女兒們都要去太學讀幾年書。比如現下在太學裡的就有她的三四五六|四個妹妹和好幾位堂妹,她去看看妹妹們讀書怎麼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會顯得太突兀,也不會打草驚蛇。

不過謹慎起見,虞錦還是又加了一重障眼法——畢竟她從未因為要見妹妹們而專門跑過太學,都是直接召她們進宮。

算了算五妹六妹在這一年的年齡,她喚來鄴風:“元君的妹妹楚杏與朕的五妹六妹年紀相仿,你安排一下,等她再養幾日身子,朕便送她去太學給五妹六妹當伴讀。也知會元君一聲,免得他擔心。”

“去太學?”鄴風略顯不解,虞錦風輕雲淡地點頭:“嗯,讓她伴讀去。順便朕也去看看妹妹們近來功課怎麼樣,免得太學的先生不敢管她們,日子久了都荒廢了學業。”

鄴風就了然點了頭,虞錦靜靜瞧著他的反應,見他並未覺得半分不妥,便更放了些心,想太學那邊理應也不會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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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殿裡,楚傾安歇了兩日,漸漸弄清了自己當下的情形。

腿傷與失明且先不提,他總不時聽到的“天外飛音”似是他忽而有了聽人心事的能力。這能力在他專心探究對方所想時就會發揮出來,將對方心裡理應不為人知的自言自語送進他耳中。

隻不過一天好像隻有三次,所以前天聽完楚休那句“也不知道陛下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之後就聽不到彆的了。

好在這“一次”並非“一句”,隻消他那份專注探究不斷就可以一直聽,隻是一般而言,若他開口接個話,這份“專注”就會自然而然地斷掉。

摸清這些,楚傾初時有些恐懼,覺得自己成了個怪物。但很快便也接受了,想想也沒什麼不好。

宮裡最難摸清的就是人心,九五之尊近來的舉動更應了那句“君心難測”。若能準確地讀到人的心思,哪怕一日隻有三次,或許也能幫上不少忙。

是以用完午膳,楚傾便不動聲色地拿楚休試了試。

彼時楚休正坐在一旁出神,眉心微微鎖著,不知有什麼愁緒。楚傾雖在失明中看不到他,卻聽到一聲悵然歎息,當即聚精會神,探尋他在想些什麼。

那天外飛音很快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唉,陛下賞的那道冰糖肘子,看起來著實不錯啊——”

“聞著就香,看起來晶瑩剔透。”

“而且我眼看著宮人直接從她桌上端下來的啊,應該不會下毒吧?”

楚傾:“……”

楚休想的那道肘子是方才午膳時女皇賞過來的,楚休親自去從女皇的膳桌上端了來,楚傾聽聞後隻說了三個字:“我不吃。”

他說不吃,楚休便也隻得聽命。但其實他不肯吃倒並非如楚休所想的那樣是怕女皇下毒——畢竟他現在身在鸞棲殿裡,女皇若想殺他,他根本躲不過,何苦多去提防一道禦膳中撤下來的肘子。

他隻是覺得這很滑稽。他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她又突然做出一副手下留情、慈悲體貼的態度,有什麼意義?

所以他不接受她的好就是了。虛與委蛇與粉飾太平兩個詞他都已厭煩,更早已不在意她怎麼看他。

相比之下,他倒更在意楚休竟用想肘子浪費了他一次讀心的機會。

可他又沒法說。

結果直到入夜時,這天的後兩回都還沒機會用出去。

楚傾一貫不喜留人在房裡值夜,更不想辛苦楚休,楚休在殿後的住處又離得不遠,在他盥洗後便回房睡了。

楚傾很快也昏昏睡去,他現下身子依舊虛著,單是兩條腿上的重傷就足以讓他體力不支。不多時夢境便翻湧起來,渾渾噩噩的,一會兒是他在和女皇爭執,一會兒又是殿外的冰天雪地。

忽有“啪”的一聲輕響,將他擾了起來。

楚傾驀地睜眼,自是仍看不到任何東西,卻聽到側旁不遠處有輕微的響動。

像是有人在撿拾什麼,又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