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疾(1 / 2)

送走沈宴清, 虞錦縱使存著心事,也還是得若無其事地繼續享受圍獵。

薑離早先來差人稟過話,說弄了些野味, 邀闔宮一道去嘗個鮮。虞錦瞧瞧也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時辰了, 就直接往薑離那邊去。

說起來, 她近來見後宮的時候總會有些尷尬。因為掐指數算, 她穿回來已經有一年了,這一年之中她偶爾會找他們喝喝茶解解悶兒, 但沒一次正經睡過。

她這樣,他們當然覺得奇怪,每每見麵都要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地跟她獻殷勤, 搞得她應接不暇。

當中她其實也動搖過,想想身在這個年代, 位高權重者追求真愛好像與和其他人享受床笫之歡也不衝突,她事先臨幸過誰, 日後那個“真愛”也都不能介意。

後來卻發現,她自己睡不下去。

二十一世紀在潛移默化間把她的感情觀改變了,她現在一想麵前這個人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就睡不下去, 無法再簡單粗暴地像上一世一樣享受最原始的歡愉。

所以她近來已經有點躲著後宮了, 避免在他們大獻殷勤時心生尷尬。

相比之下,反倒是與楚傾的相處詭異地更加輕鬆――他們誰也不會想和對方有點什麼, 有事說事,簡簡單單。

好在像一起小聚這種時候大家都不會太殷勤, 畢竟人多, 不約而同地都會端著些。

於是一頓燒烤吃得倒也有趣。薑離很會把握氣氛, 沒讓人直接把東西烤好送進帳中,而是在帳外架了篝火, 大家圍著篝火落座,宮人直接在火上烤東西。

除卻烤物,還有熱酒。這就比平日在宮中常飲的果酒烈一些,有暖身之效,虞錦一口下去就覺得身上由內而外地熱了一陣。

酒過三巡,幾分熱鬨起來。幾人平日相處原也算和睦,起碼麵上能和,當下就說起了今日出去跑馬的趣事。

顧文淩頗有些遺憾地說自己路過一片空地,恰好見到鹿群經過,可惜他不會射箭,不然真想打兩隻鹿回來。

說罷他仰首飲酒,旁邊有人笑道:“禦子不會射箭,元君可會。臣今天見元君打了鹿呢,箭無虛發――鹿群過去得多快?他三箭出去就是三頭鹿。”

顧文淩眉心輕跳,放下酒盞瞟他一眼:“你怕是喝多了,元君哪來的弓箭?”

那人似乎對他的情緒毫無察覺,隨口笑答:“與隨出去護駕的侍衛借的唄。”

這話說得氣氛都冷下去。宮裡的男人不該碰這些東西,這人偏要在女皇跟前提,誰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數道目光都小心地看向女皇,女皇目光垂在手中捧著的熱酒中,銜笑聽完,似乎沒意識到什麼不妥,隻側首問旁邊:“元君呢?”

薑離先接了口,笑說:“元君素來不喜這樣的熱鬨,約是沒心思過來。”

鄴風跟著稟話:“元君似有身體不適,回來後傳了太醫,還把楚休叫過去了。”

女皇頷一頷首:“那讓太醫好生照料。圍場比宮裡更冷些,彆把小病拖成大病。”

她這樣說,方才那人不免悻悻,悶頭吃了口剛送進碟子裡的烤羊肉就不再說話。

薑離也不再說話,兀自抿了口酒,拊掌傳話,著人來舞劍助興。

這回舞劍的是宮中女官,英姿颯爽,婉若遊龍。但不知是不是飲了酒讓人腦子亂的緣故,虞錦看著她們,莫名其妙地想到楚傾。

她其實從沒看過楚傾舞劍,隻聽人提過幾回。現下她卻在不住地想象,他舞劍該是什麼樣子。

他彎弓獵鹿又是什麼樣子呢?

他一個芝蘭玉樹般的男人,平日裡溫文爾雅,她還真有點想不出他做這些事是什麼模樣。

小聚散去時天色已全黑,虞錦喝得有點多了,腳下發飄。

所幸薑離的帳子離她所住的大帳也不遠,她搭著鄴風的手走著,不多時就已看見了那頂繡著金紋的帳頂。然身邊正經過的帳子卻讓她腳下頓了頓,一股莫名的情緒從她心底往上頂,竊竊低語地與她說:進去看看吧。

進去看看吧,你都知道他病了,又從門口經過,出於客氣也該進去看看。

進去看看吧,你們已經很熟悉了。

進去看看吧,隻當是同事之間打個招呼呢?

虞錦在酒精衝撞出的迷糊中猶如著魔,一壁輕扯著哈欠,一壁揭開了帳簾。

外帳裡沒有人,走進中帳,兩名宮侍趕忙施禮:“陛下聖安。”

於是內帳裡語聲驟停,唰地一靜。

鄴風揭開內帳帳簾的時候,楚傾剛將中褲褲腳放下,卻不及穿上外袍,隻一身雪色中衣坐在床邊。他想起身見禮,施力間身形卻一歪,所幸被楚休扶住。

“……陛下。”他有些局促地頷了頷首,虞錦點了點頭,楚休扶他坐回去。

她站在門口打量了他兩眼,自顧自解釋:“朕聽說元君病了,剛好路過,過來看看。”

他道了聲謝。

她走向他,遲鈍地想起他剛才站不穩,眉頭微鎖:“可是今天出去跑馬傷了腿麼?”

“沒有。”他立刻否認,像是怕她自此不許他再去跑馬了。

楚休不滿地皺眉:“什麼沒有?分明就是。這麼冷的天非要這樣折騰,舊疾能不犯嗎?”

“……舊疾?”虞錦神思一震,酒勁驟退三分。

他出身綺羅,哪裡會有腿上的舊疾呢?如果有,那就是去年那場長跪留下的。

楚傾啞音開口:“臣沒事。”

“你又逞什麼強!”她突然被他這句話激出了火氣。

“彎弓獵鹿?箭無虛發?誰會在乎你會不會那些!”她喝道。

她其實想說,你這樣硬撐又是給誰看呢?你就不能好好養著,對自己好一點?

你這種自虐式的逞強,還不如記仇恨我來得實在!

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話說出口就變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