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絲這次是獨自前往的。
按照凱文給的地址,她很快就在位於白教堂和聖凱瑟琳碼頭之間的船塢街找到了流浪漢們聚集的一小片地方。
由於船塢街臨近碼頭,經常會有許多外國人、水手、愛爾蘭鄉下人等等來往行走,所以這裡一向是亂糟糟的,警察想管也管不過來。
為了不太引人注目,格蕾絲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粗花呢套裝,戴了一個貝雷帽,看起來就像是個“工人貴族”。()
不過這身打扮不能細打量,要是有人仔細觀察,她的身份鐵定露餡。
說白了,這不算是偽裝,格蕾絲這麼做隻是為了方便在人群中穿梭。周圍的人來來往往的,除了小偷,應該沒有人注意她。
到了地方,那群流浪漢蔫噠噠地聚在一起聊天,根本沒人以為格蕾絲是過來搭話的。
直到格蕾絲自己開口。
“凱文讓我過來看看,你們是他的朋友吧?”
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這群臟兮兮的男人才轉頭去看格蕾絲。
他們之所以當流浪漢,多數並不是因為懶惰,而是因為曾患有嚴重疾病身體虛弱,或者本來身體就有些殘疾,以至於找不到可以糊口的工作,要麼就是歲數大了,兒女卻沒能活到奉養他們的年齡。
總之原因很多,真正懶惰的人卻很少。
造成這種現狀,其實是因為多數的資源被少數人占據。
想想英國兩千多萬的人口,貴族卻隻有五百多人,再加上末流的從男爵、騎士與無爵位的大鄉紳,最多不超過三千人。
而這三千人,占據了英格蘭超過六成的土地。
剩下的耕地,則被貧富不一的自耕農使用著。
在他們之下的中產階層,在整個社會中也不過占比百分之十五。
換言之,英國有的勞工階層有兩千多萬人,享有的卻是最貧瘠的資源。
而這兩千多萬人裡,工匠和鐵路工算是工人裡的貴族。
仆人們雖然沒有自由與尊嚴,但至少衣食無憂。
農民們在豐年也還算過得去。
反而是這些在幾十年前,工業革命初期,選擇擁護工廠主們的第一批工人的後代,成了時代的犧牲品。
他們為資本家爭取到了在社會
上立足的地位,然後麵臨的就是兔死狗烹的境地。
世事無常啊!
格蕾絲看著這群身材畸形扭曲、皮膚蠟黃的流浪漢,心中湧起一陣辛酸。
因為在她開口之前,聽到的都是這群人在討論今天怎麼過,進不了濟貧院,今天晚上該去哪挨上一晚。
白教堂旁邊那棟宛如監獄的建築物,卻仿佛讓他們無限豔羨著似的。
“這麼說凱文沒事?”幾個流浪漢都真心為他高興,“我就說他不會有事的!”
另一個流浪漢說道:“他碰上了兩個城裡人,估計是找到好工作了。”
格蕾絲沒直說,這兩個“城裡人”差點送凱文去見上帝。
“他受了點傷,現在住在襯裙巷一個店主的家裡。”
格蕾絲把凱文的近況和這幾個流浪漢稍微說了一下,並帶他們去了附近的廉價咖啡館。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雇主此時和弗格斯探長也都穿著平時根本不可能穿的舊大衣,偷偷摸摸地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弗格斯探長壓低聲音,“黑市的位置應該就在白教堂附近。”
他對麵的公爵大人一臉冷漠。
道理我都懂,但我為什麼要穿成這樣?
“我隻是過來看看格雷厄姆。”
“那你直接和他說不就行了?”
“你不懂,天天過問總管行蹤的雇主多煩人啊?”
弗格斯探長:“……”
說得好像跟蹤仆人的雇主不煩人似的。
弗格斯探長這種鋼鐵直男,當然想不到公爵大人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思,隻以為這家夥是因為沒有親兄弟,所以格外孤獨。
由此可見,公爵大人想要敲定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有格外長的路要走。
就在兩個人蚊子哼哼似的說著話的時候,格蕾絲在鄰桌開口了。
“你們最近有沒有見過威廉?就是那個前陣子和凱文在一起的記者。”
桌子上擺著很多食物,都是格蕾絲做主點的。
因為廉價咖啡館的老板娘懷疑他們是否有足夠的錢,格蕾絲還提前付了賬。
流浪漢們一邊毫無形象地抓著食物狼吞虎咽,一邊口齒不清地回答著格蕾絲的問題。
“他上個禮拜五回來過一趟,之後就沒再回來了。”
“你們知道他去哪了嗎?”
“應該
是去濟貧院吧?這家夥運氣不賴,連著混進了兩家濟貧院。”
“哪兩家?”
“第一家是白教堂的濟貧院,另一家我就不清楚了。”
“他回來的時候,你們聊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他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問我們凱文去哪了,為什麼失約。第二次回來的時候,發現凱文還是不在,他就說自己要去報警。”流浪漢齜了齜牙,“條子才不會管這事哩!”
鄰桌的弗格斯探長突然有些心虛。
上個禮拜五,因為流浪漢失蹤而報案的流浪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