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芳草被傳到了永安宮,她心中惴惴不安,但因著在涵春室住了一段時日,倒是沒剛進宮時那樣的膽小無措了。
她心下甚至還有一點期待……
太後娘娘單單傳了她,而沒有傳蕊兒,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交給她去辦?
這次還會有銀錠嗎?
想到這裡,芳草心下激動更甚。
連翹卻斜眼瞧了瞧她,道:“跪著吧。”
芳草愣了愣,問:“娘娘呢?不是娘娘傳我來嗎?”
“娘娘還未起身呢。”連翹說罷,伸手就將芳草按了下去。這點苦頭芳草當然是吃得的,她隻當是宮中規矩本就如此,於是心下再有不滿,也還是乖乖跪在了永安宮外。
這一跪,就沒個頭似的。
芳草漸漸跪得膝蓋都發麻了,她忍不住抬頭問連翹:“娘娘還未起身嗎?”
連翹冷聲斥道:“太後娘娘如何,也是你能打聽的嗎?”
芳草張了張嘴,心下也憋著氣,隻是到底不敢撒,她弱弱地道:“可我已經跪了很久了,腿都麻了。”
連翹嗤笑:“這算什麼?方才一炷香的功夫呢。且好好跪著,跪滿兩個時辰再說。”
芳草一聽兩個時辰就頭皮發麻。
她忍不住仰頭看著連翹,問:“你是不是故意為難我?”
“你什麼人,我什麼人?我來為難你乾什麼?”連翹不屑地一笑,轉身往永安宮裡頭走,走前還沒忘記吩咐兩邊的宮人:“看著她,彆讓她起身。”
這不過是宮裡頭拿來罰人最常用的手段,低級得很呢。但芳草不知道,就這麼個低級的手段,就已經要將她整死了。
隨著時間推移,她的膝蓋開始蔓延開強烈的刺痛感。
刺痛感最後又變成尖銳的疼,像是拿了錘子狠狠鑿上去一樣……
這會兒太陽已經出來了,日光披灑在她的身上,曬得讓人心煩意亂。
她慢慢覺得口乾舌燥,頭暈眼花,四肢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似的。她轉頭看向兩旁的宮人,啞聲道:“姐姐,我能起來了麼?我跪不住了。”
卻沒一人理會她。
芳草又疼又怕,她慢慢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如果太後真的是傳她前來有事交代,絕不會這樣待她的。要麼是太後想整治她……可她做錯了什麼?要麼便是連翹看不慣她,擅作主張欺負了她!
芳草也就隻能想到這兒了,因為她腦子裡已經成了一團漿糊,連視線都叫汗水和淚水模糊了。
連翹這時才又走出來,她看了看芳草,似乎還覺得不夠,便笑了下,道:“芳草姑娘渴得很,你們沒瞧見麼?還不快去取水來!”
芳草心中一鬆,心說可算能結束這一切了,永安宮的人到底還是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一個小太監轉身去取水,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提了個木桶回來。
他在芳草身邊站定,高聲道:“請芳草姑娘用水!”
說罷,竟是一桶水從芳草的頭頂澆下,芳草被澆得措手不及,水從她臉上滑落,讓她感覺到了窒息,又感覺到了冰冷。
芳草的腦子混沌得更厲害了。
這些人就是在故意欺負她!欺負她……他們欺負她!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過去的村姑了,她是芳草,對,他們還叫她芳草姑娘!她是伺候皇上的人!
芳草猛地爬了起來,她的腿腳發軟,還疼得厲害,於是她搖晃兩下,一下子撲倒在了連翹的腳邊。連翹叫她嚇了一跳,罵道:“作什麼?誰讓你起來的?”
芳草抱住了她的腿,死死不讓她脫身:“連翹姐姐為什麼為難我?我做錯了什麼?我要見太後娘娘!我要見太後娘娘!”
連翹一腳踹在她的背上,冷哼道:“見太後?太後娘娘卻是不想見你呢。你倒是好本事,從永安宮出去才多久,便在養心殿招了事兒。如今後宮前朝議的都是你這樁事!你知道你辦了多大的蠢事嗎?大臣們都要拿你問罪呢!”
芳草半晌才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後宮前朝都在議她?要拿她問罪?為什麼?
芳草當然知曉那些當官兒的多可怕。
從前在岷澤縣時,縣令大人動動手指,都能將她全家摁死。何況是滿朝的官員……
芳草的心狂跳起來,腦子裡眩暈的症狀更厲害了,她幾乎呼吸不過來,她顫聲道:“我沒有,我沒做錯事……我小心得很……”
連翹冷哼:“誰管你做了什麼,錯了就是錯了……”
芳草臉上的表情突然卡住了,連聲音也都停頓住了。
她想起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那日……那日她要和楊幺兒換花,還掐傷了她。後來皇上問了幾句就沒了下文,她以為沒事了,她以為沒事了啊……怎麼會這樣呢?
太後娘娘不是討厭那個傻子嗎?怎麼還要為她出頭?那些官員大臣又為什麼?
以芳草的眼界和腦子,當然想不明白個中的曲折。
連翹將她數落完了,這才高聲道:“芳草姑娘不遵宮規,冒犯太後,大鬨永安宮。太後娘娘仁慈,罰其禁食三日,送往掖庭。”像是說給旁人聽的。
芳草不知道厲害,一時還有些茫然,又有些害怕。
但連翹卻很清楚她的將來了。
先是罰跪,澆水,再禁食三日,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再送去掖庭,折磨死也就不過幾日的功夫。
這也是怕這農女皮糙肉厚的,一時弄不死,因而才費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