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興許是人多了,眾人都開口說著話, 嘰嘰喳喳, 比鳥兒還要吵。
賞花也沒什麼可賞的。
楊幺兒盯著那叢妍麗的花, 目光竟是飄遠了。春紗見慣了她這般模樣, 倒也不覺得哪裡不對, 隻陪在一旁,一會兒給她斟茶,一會兒給她摘朵花兒。
李妧看得眉頭直抽。
她這花兒擺在那裡,自然是供人看的,可誰曉得, 這位楊姑娘身邊的丫鬟,膽子大得很,伸手就給拔了去,隻為哄楊姑娘開心。
李妧看著禿了的那盆花, 心底如針紮。
她覺得這位楊姑娘恐怕是有心耍弄她……
旁人都說著話, 卻沒幾個來打攪李妧,也沒人貿然與楊幺兒搭話。
劉嬤嬤將這場所謂的出閣前的姐妹聚會收入眼底,心下覺得好笑。劉嬤嬤轉念一想, 等到以後舉行了大典了, 姑娘想辦什麼樣的宴會都可, 保管宴上熱熱鬨鬨的,眾人都盼著同她說話。
劉嬤嬤想著, 屈身問楊幺兒:“姑娘若是覺得無趣, 咱們這就回去。”
手底下的人行事隨性, 全然不將他人的感受放在眼中,偏偏有些方麵又極重規矩。
她到底是什麼人?
李妧眼底的光閃了閃,她立即出聲道:“楊姑娘是客人,楊姑娘覺得無趣,那必是我這個做主人的沒有做好。楊姑娘喜歡玩什麼?我陪姑娘玩。”
旁人聽見她這樣說,都是一愣,不由多看了楊幺兒兩眼,心道,待會兒這倆人不會掐起來吧?
楊幺兒眼神空茫,她回頭看了眼李妧,搖頭不言。
李妧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更覺得這人實在不可小覷,也更叫李妧覺得嫉妒。她雖身負盛名,出身也好,但卻無法像這位楊姑娘這樣行事。可以選擇不開口、不動作,真真是全隨了自己的性情來。
就在僵持間,李妧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款款走進門來,笑著道:“巧了,前頭三爺在擺酒宴同窗呢,來問姑娘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李妧微微笑著,目光從眾人身上劃過,她問:“你們要同去嗎?”
這些女孩兒也正覺得無趣呢,與李妧坐在一處氣氛實在乾巴巴的,聽她這樣說,一下便來了興致,點頭道:“去前頭走走罷。”
李妧起身,命仆婦們收拾了狼藉的桌案庭院。
隨即她轉頭看向楊幺兒:“楊姑娘,咱們也一並去吧。”
說罷,竟是大有要與楊幺兒並肩同行的意思。
楊幺兒手裡還攥著春紗摘給她的花兒,她由劉嬤嬤扶著起身,一塊兒往外走。
李妧見她配合,心下頓時鬆了口氣。
等到了前頭,蕭光和赫然在列。
原本正舉杯高唱詩文的男子,聲音卡在喉嚨裡,被他生生咽了下去,那男子倒也不覺羞,馬上抬手朝李妧的方向一拱手:“見過李四姑娘,這位是?”
楊幺兒已然戴上了帷帽。
見她戴著帷帽,又不言不語,全然一副超脫世俗的模樣,李妧又不知為何鬆了口氣。她是不願麵對心底的那點畏懼的。她怕被楊姑娘搶了風頭。
李妧抿了下唇,淡淡笑著道:“這位是楊姑娘,如今住在靜寧巷。”
“靜寧巷住的不是柳家人嗎?”有人疑惑出聲。
“好像被誰買下來了吧。”又有人道。
他們都是知分寸的,沒有大肆提起,柳家落魄,連宅子都賣了的事。
隨即,眾人一一見禮。
蕭光和朝這邊看了一眼,臉色陰了下來。
而李妧卻是緩緩走到了他的跟前,她道:“多謝二公子從前的照拂,今後怕是再沒機會了……”
蕭光和嘴角往上斜斜勾起,一張俊俏的麵孔,無端多了幾點冷意:“我哪裡有照拂過李四姑娘。”
李妧也不在意,她隻是從丫鬟手中接過酒杯,敬了蕭光和一杯酒,隨即轉身走向了楊幺兒。
眾人見狀,不由暗道:“李四姑娘嫁那柳家公子也的確是可惜了。”
“李四姑娘倒也是個磊落人物……”
旁人的議論都與楊幺兒沒關係,楊幺兒懶懶地打了個嗬欠,她抬頭看天,又低頭望腳邊載種的花兒。
這時,一陣喧鬨聲近了。
“不可!不可……柳公子……柳公子且等等!”小廝在後頭高聲喊,而前頭卻有個青年疾步行走,轉瞬便穿過月洞門,跨進了這間庭院中。
楊幺兒聽見大呼小叫的聲音,扭頭朝那門邊看去。
大家這會兒都一樣,他們也都在看那門邊闖進來的人。那是一個穿著青衫,青衫上東一塊汙漬西一塊汙漬,頭發淩亂束起,瘦得有些形銷骨立的年輕人,他的眼下帶著青黑之色,嘴角以一個刻薄的弧度抿起,他冷笑道:“我柳開宏乃是李家的正經親戚,卻進不得門。他蕭光和與你李家四姑娘半分關係也無,倒是能來去自如……”
聽見這話,眾人麵上多少都有些尷尬。
蕭光和倒是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裡,麵色微冷,連看都不看那柳開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