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李妧從來沒有這樣仔細地端詳過自己的手。
身形健壯的宮女將她狠狠摁住,隻拉出了她的左手。她身子前傾匍匐, 右手被人攥住。她艱難地抬頭, 就能看見那隻左手, 那隻被抵在地麵上的左手。
她渾身冰涼,如置冰窖之中,腦子卻異常的清醒。
你知曉何為扒皮嗎?
不,不不。
我不想知曉。
一個容貌柔美的宮女在她跟前蹲了下來, 宮女放了一隻繡墩, 然後抓著她的左手搭了上去。李妧驚恐地想要收回手,但怎麼也收不回去。
她盯著自己指尖泛白的部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漸漸從背脊竄了起來。
宮女攥住了她的小指,李妧這才看清, 宮女手裡捏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刀尖鋒利。宮女用刀頂住了她的小指。
感覺到冰涼的觸感, 李妧滿頭大汗, 身子發抖, 她忍不住喊出了聲:“皇上……皇上……”儘管她也不知道這樣叫喊有什麼用。但恐懼已經壓得她控製不了自己了。
室內安靜極了,宮女神色未變,她輕輕地一動,削去了李妧的指甲蓋,那一瞬間,李妧的腦子是麻木而遲緩的。等到宮女輕易從她的指尖, 挑開了皮, 仿佛在處理一張狐狸皮似的……動作甚至還堪稱漂亮, 李妧喉中壓抑著慘叫終於爆發了出來。
十指連心,指尖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向她湧來。
李妧哪裡受得了這樣的痛楚。
“皇上,臣女知錯了!皇上,臣女願做一切來償還……啊……”她又疼又怕,腦子裡塞滿了求饒和絕望的話,可她不想死,她不想被扒了皮活活疼死,不,若是疼不死,那該要更慘了。
她錯在哪裡?
是了,楊姑娘。
一切都是從與楊姑娘打了個照麵後,有了改變的。
因為她設局把楊姑娘拉了進去……
李妧腦子裡混混沌沌無法更細致地思考,但她多年來求利的本能,讓她迅速抓住了重點,她嘶聲喊:“皇上,我、我願為楊姑娘做牛做馬……做什麼都好,什麼都好……皇上饒過我罷……李家……李家也好,日後我願效忠皇上……”
坐在桌案前的蕭弋,這才食指一動,敲了敲桌案。
宮女聞聲收住了動作。
而那隻繡墩上的花紋已經被血染紅了,看上去色澤豔麗。
宮人們都鬆了手。
但李妧力氣儘失,隻能徒勞地躺在那裡。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小指,整個指節的皮已經被剝了下來,撕扯的疼痛順著她的手指,一直鑽進了她的腦子裡。指節血肉模糊,她不敢再細看,隻覺得眼前陣陣發暈。
李妧閉了閉眼,汗水落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也許他不會殺了她。
但他完全可以剝了她的皮,她怎麼能變成那副樣子呢?
李妧知道她必須得用儘全力,說服皇上。
李妧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一句話,道:“……皇上,我是李氏女,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李氏宗族種種。我是女子,將來同楊姑娘見的時候,必然還有很多……我可以,我可以為皇上做事,護住楊姑娘……楊姑娘要做什麼,我都可以幫她……”
李妧終於又聽見座上人開口了,他口氣輕忽,似乎看不上李妧的這個提議,他道:“朕憑什麼信你?”
李妧眼淚汗水糊作一團,她道:“我……我可飲絕子湯,嫁去柳家。女人所倚重的,一是家族,二是夫婿,三是子嗣……我若嫁去柳家,李氏自然丟棄我,夫婿也不可作倚靠。若我再無子嗣,便一心隻能倚靠楊姑娘,倚靠皇上……求皇上成全。”
李氏上下重利。
她將這一點學得很好。
所以……所以到了這一刻,為了自己,她也能果斷拋棄自己的家族。
“早這樣聰明不是省了不少事嗎?”蕭弋淡淡道。
“臣女有眼無珠,先前不識楊姑娘身份,犯下大錯……求皇上成全。”李妧整個人都被冷汗浸濕了,她感覺到自己快要暈過去了。這種逼仄的絕望,折磨著她,讓她更急切地想要表忠心。
“我願為姑娘的奴婢仆役,為姑娘驅使。”她喘著氣急急地道,隨後第三次說:“求皇上成全。”
蕭弋這才鬆了口:“那便按李姑娘所言。”
一旁的宮女躬身行了禮,收起刀,轉身便要洗了手去給李妧熬藥。
李妧喝了藥,又由那宮女堪堪包紮了傷口,還服侍著她換了身衣裳,隨後便送她出宮了。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
但李妧腦子裡卻還刻著那劇烈的疼痛感,和幾乎瀕臨死亡時的絕望感。
她的臉色慘白,一路上疼得又出了不少的汗。
馬車又回到了閒雲樓下。
她的丫鬟還在閒雲樓裡等候,李妧由宮女扶著跌跌撞撞地上了樓。
那宮女正是捏著刀子給她剝皮那一個。
她道:“我叫蓮桂,李四姑娘日後有話,都與我說罷。”說著,蓮桂微微一笑。
李妧再不敢隨意小看了旁人。
她心頭甚至忍不住有一分快意地想,祖父也不曾知道,小皇帝究竟有什麼樣的本事罷?
從李妧在禦前表了忠心後,她便自覺將自己與李家劃分開來了。她的祖父是疼她,但那疼愛是建立在她有用的基礎之上的。這會兒互相拋棄,倒也不覺難過。
上了樓。
蕭光和、蕭成鈞已經不在此地了,倒是孟泓在看見她上樓後,立刻盯住了她。
孟泓神色驚疑,大概是沒想到李妧怎麼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