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掐住楊幺兒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臉,臉上哪有半分懼色,反倒像是聽得入了神似的,拿他當說書人使喚了。
“若你走在路上,見著他們……”蕭弋道。
楊幺兒一怔,思緒被他帶著跑偏了,她認認真真地琢磨了一會兒,道:“皇上,怎麼辦?”
思索不出結果的,便立時來求助他。
蕭弋嘴角的弧度柔和下來,他道:“朕有法子。”
楊幺兒點點頭,指著自己道:“也有法子。”
“你有什麼法子?”蕭弋眯起眼問。
楊幺兒幾乎快把他的袖子抓皺了,她壓低了聲音,極小聲地道:“帶皇上。”
皇上有法子,所以把皇上帶上,那就是她的法子了。
劉嬤嬤差點在後頭笑出聲來。
蕭弋啞聲道:“是,你說的不錯。幺兒真是極聰明的。”
說罷,他勾了下楊幺兒的下巴。
楊幺兒點了下頭,似是認同他這句話。
“那日後再出門……”
“帶皇上。”
劉嬤嬤:“………………”
楊幺兒舔了舔唇,幾乎整個兒都挨到了蕭弋的身上去,她問:“講故事嗎?”
蕭弋:“想聽斷頭的貴妃,還是缺胳膊少鼻子的麗貴人?”
“都聽。”楊幺兒的步履明顯慢了下來。她自己未覺得累,但她的身體已經作出了反應。
蕭弋伸手攬住了她的腰,這下是真正將楊幺兒整個貼到自己身上了,他淡淡道:“今日讀的書,還記得幾句?”
楊幺兒一懵,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又將思緒拐向了書本的內容。
她顛顛倒倒地背了兩句:“……以術愚人,曰朝三暮四,為學求益,曰日就月將……”
“還記得其釋義嗎?”
“求進益,要……”
“學習若要求進益,要日就月將。你今日方才讀書多久?便四下跑了。怎會有所成?”蕭弋淡淡道。
楊幺兒便不好再要他講故事了,隻抬眼盯著他。
“勞逸結合,倒也並非不可。但須得有人陪在你的身邊。”蕭弋一句話,便將今個兒陪在楊幺兒身後的一乾宮人,都劃入了“不是人”的行列。
他淡淡道:“明日若是想去哪裡玩,須得先差人來報與朕。”
似是怕楊幺兒有逆反心,他便又道:“一則,你獨自行走,不大安全。二則,你應當將更多的功夫都花在讀書上。”
楊幺兒點頭:“唔。”
蕭弋的手掌在她腰間摩挲兩下,似是安撫,他道:“晚膳吃八珍宴如何?”
楊幺兒叫他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已然糊塗了,這會兒隻曉得點頭。
蕭弋這才轉頭,盯著春紗手中的漆盤道:“尋個櫃子給娘娘鎖起來。”
春紗屈身應是。
等回到了坤寧宮,晚上又用了八珍宴。
蕭弋便又命人將未處理完的奏折搬到了殿中,於燈下慢慢處置。
楊幺兒坐在鏡子前,春紗和另外一個小宮女,在後頭給她取首飾,梳頭發。
楊幺兒單手撐著臉頰,歪頭陷入了深思中。
也不知她想了多久,等到劉嬤嬤來到了身邊,給她放下了一盅燕窩,她才突地出聲道:“這裡,死過人?很多人?”
劉嬤嬤抿唇淡淡一笑:“是呀。”
楊幺兒問:“宮外的地方也死人?”
“娘娘說楊宅?”
楊幺兒點頭。
“楊宅不曾死過什麼人。”劉嬤嬤道。
這世上,除了戰場、匪窩,便數皇宮裡悄無聲息死的人最多了。
楊幺兒道:“帶皇上一起,去楊宅住。”
她想了想,說:“他怕鬼。”
劉嬤嬤先是一愣,隨即哭笑不得起來。
那分明是皇上想唬娘娘您,讓您彆再出門玩兒了。
可笑著笑著,劉嬤嬤又斂了笑容,她聲音低柔地道:“娘娘說的是,老奴一定同皇上說。”
楊幺兒點了下頭,放下撐著臉頰的那隻手,她歪頭問:“嬤嬤,講故事嗎?”
劉嬤嬤忙擺手:“老奴沒有故事講。”
楊幺兒舔舔唇。
卻聽得身後的人跪地道了一聲:“皇上。”
她扭頭去瞧,發覺半掀起的簾子後頭,蕭弋正站在那兒,不知站了有多久。
蕭弋淡淡道:“解了頭發了?解了便過來。”
他一隻手束在背後,手指緊攥。
……他有一種大約無法治愈的病症。
從未想過要抓住的東西,他連側目也不會有。但一旦抓在手裡的東西,他便定要時時刻刻都盯在眼皮子底下,才會覺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