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幺兒便當真呆呆張嘴。
藥太苦了。
親上去的那一刹,苦味兒就往蕭弋的嘴裡鑽。
他撬開了她的唇齒,長驅直入。
她卻早已經將藥汁都吞下去了。
蕭弋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哪裡見過像她這樣勸人喝藥的,你不喝,那我便替你喝……實在是又呆又傻。
他將她口中剩餘的藥汁卷走,如此方才鬆開了她的胳膊。他開口,聲音沙啞,道:“喝朕的藥做什麼?”
“嬤嬤讓喝,你不喝,我就喝了。”楊幺兒乖乖地道。
她的唇瓣帶著一點被藥汁染過後的褐色,但又帶著一點被吻過後的淡淡粉色,唇瓣飽滿,鮮豔欲滴似的,引人想要去啃咬。
蕭弋頭還有些昏沉沉的,他抬手撐住額角,低聲道:“下回莫要喝朕的藥了。”
“你……”
蕭弋放下手,端起那碗藥,道:“朕自己喝便是了。”
楊幺兒點點頭,便定定盯著他的唇,似是非要看著他喝乾淨才罷休。
蕭弋便隻好一口氣喝了下去。
等喝完,他腦子裡似乎有什麼埋藏在深處的東西,鼓噪而動,連帶他的太陽穴都跳了起來。
但他麵上沒有露出一點異色,他靠住了身後的枕頭,看向楊幺兒,道:“朕方才不該親你。”
“嗯?”
“會將病氣過給你。”說罷,他眉間便淺淺地皺了下。
“不會。”楊幺兒道。
她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臉,低聲道:“暖的。”
說罷,她還踢掉了腳上的鞋子,一個翻身上了床,跨坐在了蕭弋的身上,她道:“好好的。”
蕭弋腦子裡有把火在燒,這會兒身體裡也有把火在燒了,不,倒也不止一把,像是三把火在一塊架著燒。
他想笑,但又覺得有些無奈。
她這樣,叫他又怎麼是好?
蕭弋堪堪抬手扶住了她的腰,將人放倒在了自己的身邊。
楊幺兒便就這麼乖乖陪著一塊兒躺了下來。
蕭弋再一抬手,便將帷帳都拉了下來,於是將床榻上的情景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朕不喝藥已經有好幾年了。”他的嗓音嘶啞,像是被什麼撕裂過了一般,無端讓人有種一顆心跟著揪起來的感覺:“不管是染了風寒,又或是頭疼難當,又或是身體其它處有所不適。”
“藥,有時是治病的良藥,有時是摻毒的絕命散。朕自幼年時,那時尚未有自保之力,便總免不了吃到毒藥。有些藥,是想要將你變作傻子的,有些是想要一日日挖空你的身體,使你不知不覺身亡的,還有些便是使你日日嘔血,一日比一日難受,最後死狀如骷髏的……”
說罷,蕭弋咬了咬牙根,嗓音微冷:“朕曾經吃過一碗藥,是朕前日染了風寒,第二日先帝將朕從床榻上抱起來,端著一碗藥,親手喂朕吃下。卻不想,連這樣的一碗藥都著了旁人的道,那藥吃進腹內,五臟六腑都攪作一團,口鼻流血,腦子裡嗡嗡作響,仿佛與整個人世都分隔開來,已經一腳邁入了鬼門關中……”
楊幺兒怔怔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便不了了之了。朕雖痊愈,但背後歹人也未能抓出來。先帝仁慈,又或者該當說是懦弱,連親子性命都無法護佑……”
楊幺兒突然將手掌鑽入了被子裡,又鑽入了他的衣裳裡頭。
她的手是溫軟的,一滑進去,蕭弋的動作便猛地頓住了。
而她卻隻是將手掌貼在了他的胸口,問:“攪一團?”
蕭弋抬手按住了她的手,啞聲道:“沒有攪一團。”
楊幺兒便想抽回手,蕭弋卻按著不讓她走了。
他微眯起眼,道:“那時,朕便想,朕來日是絕不會做仁君的。朕寧願做一暴君。縱使殺無數人,但到底對得起自己,和自己想要護佑的人。”
楊幺兒懵懵懂懂地抬臉看他。
蕭弋被她的神情逗得心下一軟,他伸出削瘦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尖,低聲道:“若是朕做了暴君,你知曉日後史書裡要如何寫你嗎?”
楊幺兒搖頭。
“撰寫史書者多為男子,他們慣於將亡國不幸、政.變之災,都歸結於女子身上。他們興許要寫,岷澤縣楊氏,媚君惑上,以致朝政大亂,大晉皇帝行事殘暴荒.淫、百姓民不聊生……”
楊幺兒忙抬手擺了擺:“不不,不是,我不是。”
蕭弋親了下她的麵頰,聲音更見喑啞:“嗯,幺兒不是。”
他頓了下,道:“於是……朕便覺得,朕無法做個暴君了。”說罷,他便覺得頭更沉了,於是就此歪倒仰躺下去,雙眼合上。
腦子裡鼓噪、敲擊的疼痛感這才漸漸散去了。
楊幺兒鬆了一口氣:“好,好。”
說罷,她便又掀了掀被子,跟著鑽了進去。
蕭弋連眼皮都睜不開,隻好啞聲催她:“莫要進來,過了病氣。”
楊幺兒卻實在懶得動了,便覺得拿現下動也動不了的皇上做枕頭是極好的。
蕭弋一把攥住了她纖纖的手指,捂在了自己的掌中,聲音喑啞又帶著點點火氣:“……幺兒再不出去,朕不做暴君了,但荒.淫卻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