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自己挖的坑,自己得管埋。
自己搬起的石頭, 砸腳了也得忍著。
蕭弋到底還是聽了楊幺兒的話, 一手攥著筷子, 毫無食欲地開口道:“給娘娘另備一駕馬車。”
“是……是。”
春紗僵在了一邊, 額上都滲出了冷汗,她的唇都跟著抖了抖,心下道,這是出了什麼事, 竟然鬨得這樣厲害?
從前娘娘時刻都是要跟在皇上身邊的, 突然分了馬車, 娘娘豈不是要難過?
春紗忙扭頭去看楊幺兒, 卻見楊幺兒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筷子與勺子, 慢吞吞吃起來, 神情略有放鬆。
春紗:“……”
唉。
怎麼瞎著急的淨是她呢?
等到用完早膳, 眾人便紛紛起身跨出門去, 準備上了馬車,往邊城去。
知州就守在一邊,躬著身子,等著皇上發話,讓他留守此地。他聽聞前一日,有兩個舞姬進了皇上的屋子, 想必皇上是滿意的……
知州正想著呢, 突見皇上回過了頭, 嗓音微冷地道:“邵知州還在等什麼?”
知州愣了下:“臣,臣……”
趙公公上前一步,道:“大人莫非不願往邊城去?”
知州一顆心猛地一跳,忙道:“不不,臣自然是甘願隨皇上左右,為皇上護駕的。”
趙公公笑了下,道:“大人果真是忠義肝膽之人。”說罷,趙公公看了一眼旁邊的侍衛,侍衛便立即牽了匹馬來。
“大人請。”侍衛道。
知州騎虎難下,心裡一邊暗暗焦灼,不知道那兩個舞姬究竟起到了作用沒有,一邊顫巍巍地爬上了馬背。
這時候皇上又突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知州在丹州幾年了?”
“十、十三年了……”十三年不曾挪過位置,所以知州說來都覺得心酸。
他以為自己在賣慘,興許能博得皇上一分同情,誰知曉又聽得皇上道:“在丹州十餘年,卻疏於弓馬……難怪木木翰視丹城如無人之境。”
這句話指責下來,罪名便大了。
知州兩腿一軟,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他忙匍匐著身子,努力在蕭弋跟前做出躬身彎腰的姿態來,道:“這兩年此地平和無災,臣這才、這才顯得生疏了些……”
那廂蕭弋突然壓低了聲音,問趙公公:“娘娘上馬車了?”
“上了。”
“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
蕭弋抿了下唇,神色顯然更為不悅。
他便又轉頭朝那邵知州看過去,淡淡道:“豈不是上不了戰場了?”
蕭弋的目光著實太冷,直直往人骨頭裡刺,知州忙脫口而出:“不不,臣願為皇上拋頭顱灑熱血,肝腦塗地!”
侍衛笑了下,便拉著知州的馬走到了蕭弋的馬車邊上,道:“知州便再次護衛皇上吧。”
知州一顆心頓時涼了大半截。
這是個什麼位置?
敵人射箭,肯定先往這兒射。
而他就是頂在前頭擋箭的那個。
知州恨不得撕了自己這張嘴。
剛才胡亂說什麼?慫些豈不是更好?
一麵他又忍不住想,皇上為何瞧他不順眼?送樂伎舞姬不當是一樁好事嗎?就連皇後娘娘都應下了啊!
另一廂的馬車內。
楊幺兒與春紗、蓮桂一並坐在了裡頭,二人伺候著她喝了點熱茶,又吃了點葵花子等堅果炒貨。
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獨自與旁人坐在馬車之中了。
楊幺兒放下手中捧著的杯子,自個兒仰躺下去。
沒了皇上,寬又大。
楊幺兒抻直了胳膊腿兒。
覺得這樣真是極好的。
待躺了一會兒,她突地出聲問:“舞姬呢?”
蓮桂一愣,道:“娘娘要宣見她們?”
楊幺兒想了想:“一個吧。”
蓮桂笑著問:“娘娘是要瞧她們跳舞嗎?”
“唔。”
蓮桂便立即跳下了馬車去。
這時候才剛剛啟程,行路慢,蓮桂沒一會兒便帶了個舞姬過來。那舞姬並非昨日在房裡的那兩個之一,但她卻聽另外兩個說了發生的事,心下正忐忑不安,隻當皇後怕是要將她宣去砍頭了。
遠遠的,蕭弋見著了這樣一幕。
他看著舞姬一提色彩豔麗的裙擺,躬身鑽進了馬車裡。
蕭弋差點氣個倒仰。
這讓幺兒覺得不痛快的是舞姬,也是他。
於是他不得同她合床而睡,如今連搭乘同一駕馬車也不成……
可那舞姬倒好,反還得了入她馬車的機會。
這是什麼道理?
見皇上始終盯著後頭的馬車,趙公公不由輕咳一聲,道:“皇上若是惦念娘娘,不若奴婢這就去將娘娘請過來……”
蕭弋抿了下唇,淡淡道:“不成,朕同她說了,她說什麼,朕便做什麼。若是這樣,豈不違反了朕前頭的話?她心思單純,日後在她跟前,朕便沒有信譽可言了。”
趙公公並不知道個中發生了什麼事,待聽見蕭弋口中那句“她說什麼,朕便做什麼”時,一顆心還是猛地往上竄了竄,驚訝至極!
待壓下了心頭的驚訝,趙公公方才又接著道:“若是奴婢去請,那便是奴婢的意思,又怎麼是皇上的意思呢?”
蕭弋這才抬眸看了看趙公公,半晌,他顯得冷漠疏離的眼眸裡浮現了一絲笑意,他道:“公公真是朕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