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功夫下來,竟是花了足足半個時辰。
蕭弋早用布按住了她的傷口,若非如此,她恐怕說到一半便死透了。不過這會兒倒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失血過多,從臉色到嘴唇都是一片慘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蕭弋這才起身,取走劍,慢條斯理用布擦拭乾淨,再放入腰間佩掛的劍鞘中。
動作優雅,倒好似方才隻是拿了劍出來與人品鑒賞玩似的。
他淡淡道:“那朕便也同太後說一句話。你與她之不同,不僅在於你心思惡毒性情卑劣,容貌醜陋不及她萬分之一,還在於……先帝哪裡是真心疼寵你?不過是因著你背後站著一個李家。他疼你寵你,便不必受人指手畫腳,如此還可作自我安慰,從你身上獲得點為帝王的尊嚴。”
“朕卻是當真將皇後捧在心尖上。”
“她是如珠如寶,你卻不過是,先帝尋不著珍珠時,拿來混數的魚目罷了。”
太後未必有多愛惠帝,但她卻沉溺於惠帝曾經對她的寵愛之中,這讓她風光得意。如今叫蕭弋這樣一番戳穿,她當即發瘋似的大喊道:“你胡說!蕭弋!你怎能妄議先帝!你胡言亂語啊啊啊……”
而蕭弋已經冷著臉走了出去。
外頭等候著的宮人,小心翼翼抬了下頭,等瞥見蕭弋麵上更勝之前的冷色後,一顆心都攥緊了。
他們顫聲道:“恭送皇上。”
蕭弋頭也不回:“叫太後安靜些,永安宮,總該有個永安的樣子,免得打攪了旁人。”
宮人額上滑落汗水,模糊了視線,卻連擦也不敢擦。
“是。”宮人應道。
宮人們跪在地上跪了好一會兒才敢起身。
而太後發了一陣瘋,方才停住了聲音。
他們紛紛起身往裡走,太後聽見腳步聲,卻一反常態,怒聲喊道:“彆進來!都滾!都給哀家滾!”隻是她失了力氣,這會兒喊出口的話哪裡還有威懾力?
宮人們不管不顧,隻惦記著皇上走時吩咐的那句話。
永安宮。
便該有個永安的樣子。
他們咽了咽口水,掀起簾子走進去。
一眼便見著了滿地的血色。
宮人們嚇得腿一軟,當即跪倒了下去。
在永安宮中,誰沒見過血呢?
可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以這樣的方式見到太後的血……
他們腦子裡的某個念頭漸漸竄動起來。
日後……日後不得再得罪了皇上。
還有,還有坤寧宮。
還有先前曾經給過年少的皇帝臉色的,該要夾起尾巴做人……
……
等走出永安宮,所有的聲音便都立時被隔絕了。
蕭弋這才覺得纏繞著的那股戾氣漸漸削弱了些。但還不夠,還有什麼緊緊堵在他的胸口,讓他咽不得,吐不出,難受到了極致。
他攥緊了手邊的劍柄。
她生性癡傻,不通情愛。皇上待她好,便如對著一根柱子、一塊石頭付出,她哪裡懂得這些?將來興許也真就稀裡糊塗地,便對旁人有了好感……
以你這般性子,你這般錙銖必較的性子,將來怎能受得了?隻怕恨不得生撕了她……
朕這般性子。
蕭弋低頭瞥了瞥自己的手指。
手指上還殘留著一點血跡。
他一怔,突然回過神來,然後匆匆地用袖子使勁將血跡擦拭乾淨了。
他今日穿的是玄色的衣裳,血擦上身,便不大能瞧見了。
但蕭弋仍舊覺得焦躁。
焦躁化作了一把又一把的火焰,燒灼著他的胸腔。
“皇上?”先前趙公公一直等在殿外,此時見蕭弋出來了,又見他匆匆擦手的動作,敏銳地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於是低低地出了聲。
“皇後娘娘呢?”
“春紗、蓮桂二人陪著回坤寧宮了,這時候應當已經洗漱過了,正在休息罷。”
“回坤寧宮。”
“是。”
楊幺兒圍坐在一張小桌案邊上,蓮桂蹲下來,正給她看繡樣。
隻聽得宮人們齊聲道:“皇上……”
她抬頭,就見蕭弋走了進來。
她歪了歪頭,也不知為何,便覺得皇上方才偷摸摸不知道去了哪裡一趟,回來便變得更……更加有氣勢了些,看著便十分厲害的模樣。
蕭弋走到了桌案近前。
楊幺兒抬手勾了下他的袖子,蕭弋猛地抽回了手,道:“朕先去換身衣裳。”
換下來便好了。
自然沒了一身血氣。
朕這般性子又如何。
在幺兒眼中是好的,便好了。
蕭弋眸光陰沉地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