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1 / 2)

康熙十七年末的除夕宮宴因為太皇太後的一番話,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像宜嬪姐妹這樣正得盛寵的年輕宮妃,自然喜氣洋洋躍躍欲試。佟貴妃不禁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的孩子身上流著愛新覺羅氏和佟佳氏的血,哪怕隻有一個,也是頂頂尊貴的,何須次子?

榮嬪則是心下一片苦澀,她倒有的是孩子。前頭四個阿哥,全都折在了彆人手裡,然後太皇太後宣布可以養育次子。餓死了孩子,又來了奶。老天真是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更多的妃嬪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麻木,她們或已年老,或者位份低微。在這個僧多粥少的後宮裡,孩子,嬪位,哪一樣對她們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晚宴之後是例行的煙花表演。去年鈕鈷祿氏可是孤零零地坐在主位上,看完了整場表演。今年鞏華城裡可是又添了一尊梓宮,元後繼後都在那裡,佟貴妃惴惴不安了一整天。

終於送走了太皇太後的鳳駕,造辦處負責煙花爆竹的太監拿托盤捧上點火的鬆油棒。康熙接了,卻回頭拉了貴妃的手,在佟佳氏驚喜的目光中,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起點燃了那象征江山永固、國祚綿延的頭一響禮花。

明黃色的光芒在天空中綻開,像無數繁星拖著尾巴墜落人間。光彩映在佟佳氏烏黑的瞳仁裡,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美的煙花。

晚上回到長春宮,伺候了繡瑜歇下。春喜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床前已經倒好了一盆熱水。竹月見她進來,立馬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活,搬了個圓凳坐在她床前:“我聽說太皇太後今晚下了一道恩旨?”

春喜一邊脫了外套卸去頭上的絨花,一邊說:“差不多就是那樣。嬪位,次子,都跟咱們沒什麼關係。”

竹月不由一臉惋惜:“太皇太後娘娘怎麼偏偏這樣規定,要是頭一個阿哥也能自己養該多好啊。”

春喜哭笑不得:“你這蹄子,以前不許的時候不見你抱怨。如今太皇太後開恩,還落下埋怨了。更何況……”

“何況?”

春喜就把今晚康熙跟貴妃恩愛的場麵說給她聽了,說著慢慢收斂了笑容,露出一絲擔憂來:“貴妃出身好,位份高,又得皇上寵愛。小阿哥懂事了,隻怕會更親近養母。”

宮裡長大的孩子,天生就懂得怎樣保護自己,依附更強大的人。

竹月不以為意:“你想多了,今晚是除夕,皇上當著眾人的麵自然要給貴妃立威。以前孝昭皇後在的時候也是這樣。可要說皇上真心喜歡誰,那還得是咱們小主。以前在坤寧宮,皇上跟娘娘說話,都是說誰的位份該提一下了,新到的貢品要怎麼分配了,來來回回說的全是公事。哪裡能像跟咱們小主一樣,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當真?”春喜忍不住露出笑容。

“所以啊,我就覺得太皇太後立的新規矩,未必跟咱們無關。你可知前兒我和小桂子去內務府領份例,這個月我們宮裡的銀霜碳、過年賞的皮料緞子,跟端嬪敬嬪宮裡的也差不了多少。倒叫僖嬪的宮女白了我好幾眼。”

“你想想,如果小主再生皇子,未必不能封嬪。到時候不就可以?”

春喜聽著也跟著激動起來,門外守夜的太監敲了敲窗戶:“夜深了,姐姐們睡了吧。”她才勉強吹了燈側躺在床上,夢裡都是笑著的。

許是除夕夜得了個大驚喜,把積攢的運氣全都用光了。也許是康熙對她的好,抬高了她對未來的期望。三月份開春以來,佟貴妃的日子開始漸漸難過起來。

先是過了繼後一周年的忌辰,她妹妹鈕鈷祿芳寧終於要入宮了。如果說賜居永壽宮正殿,享受妃位份例這些事情佟貴妃還可以忍受,那麼皇上下旨用貴妃儀仗迎小鈕鈷祿氏進宮,就踩到佟貴妃的底線了。

她現在才是個貴妃,鈕鈷祿芳寧豈不是一進宮就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好在康熙特地溫言細語跟她解釋了一番,無非是鈕鈷祿賢寧活著的時候,他沒有好好待她,心有愧疚隻好補償到她妹妹身上之類的話。芳寧進宮之後,康熙雖然多有賞賜,但是很少寵幸她。佟貴妃這才心裡好受了許多。

三月底,翊坤宮的郭絡羅貴人生了個女兒。佟貴妃特意備了大禮好好地慰勞了郭絡羅貴人,準備順便欣賞一下宜嬪失望的樣子。誰知,宜嬪竟然全程都極度平靜,對她的挑撥視而不見,對皇六女更是關懷備至。

對手永遠是最了解你的,貴妃跟宜嬪鬥了四五年了,立馬察覺出不對,就去盤問給宜嬪診脈的太醫。然而宜嬪的手段也不可小覷,太醫的口風很緊,她安插在翊坤宮的人也都傳不出什麼消息。

佟貴妃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宜嬪疑似有孕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六宮皆知。郭絡羅氏想要瞞著,她倒要看看你防不防得住這整個宮裡人的眼睛。

沒想到宜嬪真夠沉得住氣的,五月初惠嬪過生日,請了眾妃到她宮裡小坐喝茶。這種人多手雜、最容易出事的場合,宜嬪竟然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來了,就連惠嬪宮裡的貓撲在她腳下也麵不改色:“我倒真想有個孩子,除夕那日我見十一阿哥那樣乖巧,真真是把我眼饞壞了。要是我真懷上了,還要多跟德貴人請教請教,怎麼才能把小阿哥生得這樣好。”

她字字句句都說著“德貴人的小阿哥”,倒把貴妃氣了個倒仰。

繡瑜一直秉承的觀念是,她和佟貴妃怎麼撕都是內部矛盾,在宜嬪這些人麵前她一向是給足了貴妃麵子:“宜主子這話就是取笑奴婢了。奴婢哪裡懂得這些,小阿哥養得好,都是貴主的功勞。您該向娘娘請教才是。”

佟貴妃也反應過來,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衝宜嬪笑道:“宜妹妹這話太客氣了。隻要你不嫌棄承乾宮地方小,有空儘管來坐坐,姐姐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宜嬪臉色一沉,貴妃一向心高氣傲,容易對付。沒想到這個德貴人倒是個滑不溜手的。不過她的目的還是達到了。眾人見她毫不避諱,心裡遊移不定,摸不清她有沒有懷孕,怕做了無用之功反而白白折損人手,都收斂了動作。

一直到了六月裡,宜嬪突然吃壞了肚子,嘔吐不已,宮女報到承乾宮。佟貴妃趕到翊坤宮正殿門外,剛好聽到給宜嬪診脈的夏太醫高興地朗聲道:“奴才給娘娘道喜,娘娘已經懷胎三月有餘了!”

宜嬪的聲音裡透著十足的驚喜:“果真?我竟毫無察覺。”

三個月胎像穩固了,才診出有孕。宜嬪不知不覺把手伸進了太醫院,收服了兒科聖手夏太醫,還裝模作樣地給她玩了一出“虛者實之,實者虛之”。

貴妃氣得臉色發白,表情僵硬地關懷了兩句。

康熙聞訊也火速趕來了。宜嬪明豔嬌俏,一向是他心頭記掛的女人。她進宮四年才懷上第一胎,康熙自然視若珍寶,許了無數奇珍異寶,古玩瓷器給她解悶。

宜嬪握著他的手,嚶嚶啜泣:“妾身頭一次有孕,實在是什麼都不懂。小日子沒來,還以為是夏日裡貪涼吃多了冰鎮酸梅湯的緣故。皇上彆責怪太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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