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147(1 / 2)

白羽尾箭離弦飛出, 卻與百步外的草靶擦肩而過。箭矢失去動力之後,重重砸在地上, 濺起一地浮塵的同時也驚掉不少眼球。

這是十四今天下午第三回脫靶了。胤祥放下手上的弓,把詫異的目光轉向身邊的弟弟:“你怎麼了?歇個晌的功夫跟丟了魂兒似的?”

十四深吸口氣抖擻精神,搖頭道:“沒什麼,我隻是覺得自己以往沒有好好孝敬額娘……”

“啊?何出此言呢?”

胤祥看到弟弟神色悲戚, 眼睛裡蒙著一層水光, 趕緊回頭示意哈哈珠子遞上帕子,勸道:“彆這樣。可額娘不是好好的待在西院嗎?待會下了課,我就陪你去請安。”

豈料十四斷然搖頭,垂首拿拇指撥弄弓弦,神色間竟然有幾分畏怯扭捏:“不, 我不去!你去幫我瞧瞧她就是。”

胤祥不由更加詫異, 決心下了課就找朱五空問問。結果騎射的課程剛剛過半, 武場上卻來了一隊不速之客。乃是八阿哥帶著一隊兵丁, 並兩位妃主身邊的心腹嬤嬤帶著一隊內務府的小太監。三四十號人, 皆是行色匆匆,神情緊繃。

白嬤嬤徑自過來給兩位小主子請了安:“山東發現了天花疫情, 聖駕要在直隸停留三日,隨行的人都要檢查。請兩位阿哥速回居所, 這幾日待在屋裡不要出門走動。”

十三十四對視一眼, 皆知事關重大, 自是應承不提。十四還說:“後宮事物繁雜, 額娘接觸的人多, 你們要好生伺候,千萬當心。”

十三十四從武場出來,路過三進院子左側小花園的時候,卻遠遠地見瑚圖玲阿的宮女侍立在旁。

今兒原是十四約了瑚圖玲阿在花園蹴鞠。他隻當姐姐尚不知天花疫情一事,忙過去喚她,視線一轉,卻發現矮樹旁邊還站著一個人。因未當值隻著一身青衣長衫,正是納蘭永壽。

十四看向哥哥:“你們不是告訴我,他躲著九姐嗎?”

“哈哈。”胤祥撓頭訕笑不已。十四皺眉埋冤道:“你們就瞞著我吧!要是鬨出什麼荒唐事,丟的還不是額娘的臉?”他心裡本就窩火,說完拔腿就往那邊去。

幾日不見,永壽像是比上回憔悴了許多,臉上奶膘消退顯出硬朗的輪廓來,眼睛紅腫,臉色泛青。他右手無意識地摩擦著劍柄,聲音慌亂顫抖:“聽說五公主病了?”

“哈?”瑚圖玲阿上下打量眼前換了個人似的傻蓮蓬,點頭道,“是呀。”

但姐姐隻是一家人晚上飲酒賞月的吹了點兒風受涼而已,能吃能睡還有心情彈琴,看起來比你強多了。瑚圖玲阿歪著腦袋摸摸下巴,不明白他瞎操的哪門子的心。

永壽更是垂了眼睛,顯出深深的懊悔和自責來,看起來像是恨不得以頭搶地。他取了袖子裡的香包攥在掌心,猶豫許久還是雙手奉到瑚圖玲阿麵前:“請格格……代為轉交。”

“嘖嘖,傻蓮蓬……啊不,我是說納蘭大人你可終於開竅了。”瑚圖玲阿先笑眯眯地接了那素錦香包在掌心把玩,片刻又覺得有些不妥,疑惑道:“這幾日十三弟忙著,姐姐病了的事,是告訴你的?”

永壽一愣:“難道不是……”他話未說完,忽覺背後一陣火辣的刺痛。永壽下意識轉身拔刀,卻見十四抖著鞭子怒火衝天。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他登時沉默地丟了劍跪地不語。

十四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抽了幾鞭子,終於被晚來一步的十三和嚇了一跳的瑚圖玲阿聯手按住:“住手!你瘋了嗎?”

十四也不反抗,任由他們奪了手上的烏銀馬鞭,轉轉手腕冷笑道:“打你,是因為你叔叔納蘭揆方跟爺有半師之誼!今兒要換了我四哥在這兒,或是皇阿瑪恰好撞見,保管你身上的骨頭都折了兩根了。”

他說著又一把從瑚圖玲阿手裡奪過那個素錦香包,念出上麵的字:“‘九轉不須塵外’?可惜了,納蘭大人。我們都是紅塵俗人,生來就受世俗禮法約束。你要明白我姐姐的身份,就不該做出私相授受的事。”

他說完把那香包往袖子裡一塞,負手揚長而去。

“從山東帶回來的所有東西全部扔掉,車架用醋和石灰水反複清洗,所有宮人輪流讓太醫診脈,凡是近期有過發熱的全部單獨隔離起來。”

連著兩天,繡瑜一直忙於防疫之事,剛分派完內務府的執事太監,一時又有人外間八阿哥的人來支領東西,又有太醫院和藥材庫的人前來接洽。最後白嬤嬤卻沉著臉孔進來:“如今已經查清隨駕宮人中有十一人這幾日發過燒,已經確診的是山東巡撫進上的丫頭裡有兩人感染天花,其中一人在敏嬪處伺候,敏嬪已經斷斷續續發熱十餘日了……”

繡瑜不由大驚,趕忙往中庭正院來見過康熙,卻見榮妃跪在地上拿手帕子捂著眼睛自責不已:“都是臣妾失察,竟叫那丫頭拿冰塊敷臉蒙混過去,帶累了敏妹妹……”

康熙不置可否,隻問:“敏嬪如今怎樣了?”

立刻有太醫躬身回道:“已經由三位太醫共同診過脈了,娘娘素來體弱,此次隻是因為路途奔波勞碌,染上風寒以致發熱罷了。”

沒有涉及宮妃,康熙頓時鬆了口氣,揮揮手叫榮妃起來。

榮妃也是老江湖了,怎麼會受騙於區區一個丫頭?繡瑜望著榮妃一色老氣橫秋的裝扮和逐漸染霜的鬢角,心中驚疑不定。

天花是大症,如果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操縱疫病害人,整行人中,她和十四無疑是最有價值的目標。

繡瑜決心回頭要把自己和十四身邊好生梳理一番。不待她細想,康熙已經吩咐將內務大權全部移交給榮妃,讓她將功折罪,又囑咐繡瑜:“你這幾日哪兒都彆去了,閉門不出彆見生人。”

閉門不出的確能減少感染的可能性。可曆史上的瑚圖玲阿就是因為天花去世的,那時的德妃難道就沒有想到閉門不出這一招嗎?

繡瑜總覺得心神不寧,乾脆咬牙道:“皇上,不如從直隸方麵挑選精壯兵丁伺候,臣妾和小十四還有皇太後輕車簡從,先行回京!”

隻有把那些去過山東並且居心叵測,不辨忠奸的人全都隔離開才是真正的安全。

然而康熙卻沒有這樣的緊迫感,他皺眉思考半日還是搖頭道:“不成,要是途中生變,缺醫少藥又少人伺候豈不是更糟?你放心回去養著,朕親自把老十四帶在身邊。”

繡瑜苦勸不得,隻能暫且按下不提,隻說:“太後娘娘年事已高,臣妾總不放心。那民間大夫孫自芳倒有幾分與眾不同的本事,惠民縣據此不遠,皇上不如派人去傳了他隨駕,以備不時之需。”

康熙沉吟片刻便點頭同意,自有人去傳信不提。

“娘娘!您隻是風寒發熱而已。皇上叫咱們閉門靜養即可,不必挪出去了。”宮女燕兒撫著胸口慶幸不已。敏嬪要真的染了惡疾挪出行館,她們勢必要跟去照料,到時候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誰知竟是虛驚一場,滿屋侍女都喜形於色,暗叫菩薩保佑。

敏嬪卻微微愣神,手上力道一鬆,灑了滿地烏黑的藥汁:“我,我沒得天花?可是那宮女魚兒不是確診了嗎?她在本宮屋裡伺候了四五日……”

銷金屏風外,顧太醫躬身答道:“天花雖然險惡,但是傳染也非必然。奴才敢以性命擔保,娘娘您的確平安無事。”

送走了太醫,敏嬪整個人僵住了,呆呆地坐回床上,半晌突然大喊:“派人去找王貴人!讓她馬上來見我!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