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60(2 / 2)

宮廷波詭雲譎,父子兄弟相疑到了這種地步。永壽忍不住歎道:“八爺府上,就是個是非窩。您日後少跟他們來往吧,公主也擔心得很……”

十四笑嘻嘻地諷刺:“是啊,像七哥整天下棋玩鳥養婊子就安全得很。哦,在家奶孩子更安全,都怪額娘沒把我生成個公主。而且你以為爺挨罵是因為八哥嗎?還不是拜你那好祖父所賜?”

說到這兒,十四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地大罵高士奇和明珠:“高士奇那狗奴才也不知跟皇阿瑪說了什麼,搞得皇阿瑪拿我撒氣!納蘭明珠更是個千年的老狐狸,扭扭捏捏,拿腔拿調的,跟我四哥一樣的德行!都拿爺當槍使!”

永壽頗為老實地說:“您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祖父。他要是個佛爺,也不是今天的納蘭明珠了。”

“這倒像句人話,爺喜歡。”十四對他這份坦誠很是受用,滿意地摸摸下巴,換了個歡喜的聲調:“姐夫,我看你武藝不錯。這回我舅舅回京,你多跟他走動走動,將來到西山大營當個參領都統什麼的。”

永壽對當官沒什麼興趣,反而問道:“烏雅大人要回京?是探親,還是調職?”手握重兵的武將要離開駐地,朝中一點風聲都沒有。這話要是四爺六爺說,永壽還當他們有隱秘消息來源。十四除了上朝又沒領著差事,他憑什麼如此肯定?

十四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咬牙切齒地說:“小看爺?你等著瞧!要是舅舅沒回來,我把過年那炮仗吃咯!說起來,我姐姐嫁給你兩年,一無所出。是試婚格格出了問題,還是你小子放著牡丹不采,專去找那野花了?你說!”

如此種種胡攪蠻纏,倒顯得他心情頗為不錯。永壽笑了一回,眼見東華門遙遙在望,忽又見他焉頭聳腦地趴了回去,嘟著嘴裝委屈。

胤祚早命人架好暖轎等在那裡了,久候他們不至,反而被馬齊笑眯眯地迎上來遞過一封黃緞折子,隻說是山西雪災賑災的廷議,問胤祚要不要聯名上疏。

賑災主要是由上書房主理,皇子具名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幌子。胤祚見了垂頭喪氣委委屈屈、正把臉埋在永壽背上裝鵪鶉的小弟,心下慌亂不已,隻胡亂掃了一眼,就落了自個兒的印信。

馬齊直愣愣地接回簽了名的奏折,目光落到那鮮紅的印章上,瞬間呆滯。“賑災折子”當然是掩人耳目的說法。那奏折的實際內容可謂石破天驚。說好的您是堅定不移的四爺黨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簽了,合適嗎?

胤祚完全不知道中堂大人內心的糾結。他如此忙慌,還是因為四哥這回玩大了。他怕十四心存不滿,以致兄弟生隙,因而一路上極儘哄勸之能事,體貼入微,親手替小弟更衣奉茶,揉搓著胳膊腿兒。

沒想到十四全然沒有平日裡作天作地,無理攪三分的霸王脾氣,反倒是一副深受打擊、無精打采的模樣,委委屈屈地說:“這都是命。我隻盼著下輩子生在平陽門巷,遠離這富貴天家就好了。”

胤祚心下澀澀,結結巴巴地說:“彆這麼說,其實皇阿瑪挺喜歡你,可你總跟他老人家不冷不熱地對著乾……”

十四眸光一閃,冷哼一聲,突然撒嬌說:“六哥,我想舅舅了。你跟皇阿瑪說說,許他過年的時候回京探親吧。”他一邊說一邊拉著胤祚的袖子搖晃,把“六哥”兩個字翻來覆去喊了二三十遍,又捂著膝蓋叫疼,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胤祚的神色。

胤祚卻沒多想,封疆大吏進京述職也是常事。他隻當哄小弟開心一般地答應下來,摸著弟弟光溜溜的腦袋瓜歎道:“你還小,我會勸四哥,以後少讓你跟著摻和這些事。小孩子就該做小孩子的事情。”

十四不由一愣,興奮激動的心緒退下去,四肢百骸中滲透出無限的疲憊和暈眩來。

他前頭十三個哥哥,各有各的神通廣大。他能跟這些比他年長七八歲的人精哥哥們鬥個旗鼓相當,那是全靠成倍的心血熬出來的。除了額娘,就連他自己,都不再把自個兒當孩子看。

十四抽抽鼻子,剛想說點軟和話,卻又聽他輕聲笑道:“心思用多了,要是以後長成個小矮子怎麼辦?你隻怕還沒我十二歲的時候高呢!”

“你說什麼?!”六貝勒府寂靜的後院裡突然爆發出十四阿哥憤怒的吼聲,夾雜著六阿哥上氣不接下氣的笑,驚飛一群歸巢的烏鴉。

六福晉早叫廚房拿山參燉了烏龜,又做了一大桌子的各色菜式,要給小叔子補補身體。

弘晨隻比十四小了七歲,平日在宮裡最親近這個小叔叔,難得在自己家裡招待十四叔。他厚著臉皮賴在席上,給胤祚和十四布菜倒酒講笑話,上躥下跳地活像個篾片相公。

十四剛說:“四哥把幾個孩子都嚇得避貓鼠兒似的,弘暉進宮才半年,活潑了好些。還是額娘會調理人。”

弘晨聽了暗自偷笑,當即出賣了堂弟:“……弘暉總結得好——要是六叔在呢,我阿瑪忙著跟他下棋,釣魚,逗狗,聊天;我站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未必有空理我。十三叔總是和顏悅色地幫我們求情,或者拿朝堂上的事岔開話頭,一來二去我阿瑪就忘了罵我們了。要是……”

弘晨正眉飛色舞,忽然臉色一變,訕笑著撓頭:“喝酒,光說話做什麼,您喝酒。”

十四拿鞭梢敲在桌上,冷笑道:“我呢?還不快說,彆以為當著你阿瑪我就不敢揍你了!”

弘晨吐了吐舌頭,飛快地說:“‘十四叔喝白水都能惹我阿瑪生氣。有他在,弘時都成好孩子了。所以可怕的不是我阿瑪,而是我阿瑪一個人在家。’”

十四聽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嘴角抽搐不已,沒好氣地哼道:“四哥養的好兒子,果然隨了他!”

他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偏心眼,同一個孩子,乖的時候就是額娘會調理人;調皮的時候就是隨了四哥。胤祚聽得捶桌大笑,險些岔了氣。

氣氛正在無限歡樂的時候,魏小寶突然提著袍子小跑進來:“十三爺來了。”

“這個時候?”胤祚詫異不已,一個請字還沒說出口,胤祥已經大步邁進了門檻。

他臉色慘白,拳頭捏得緊緊的,身後跟著太醫,進門也不和兄弟侄兒稱呼見禮,直接對著十四大聲喝問:“太子賜的那杯酒,你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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