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201(1 / 2)

“祖母, 瞧我折的花兒。”

弘暉拿聯珠瓶裝著一瓶子高低錯落的紅梅捧到繡瑜跟前。

他遺傳了胤禛的審美,這一瓶花剪得錯落有致, 彆有韻味。

“真好看。”繡瑜讚了一句,命人貢到堂上去,又轉頭繼續囑咐小兒子,“你去把你皇阿瑪登基五十周年慶典的差事攬下來辦。”

“啊?”十四頓時苦了臉, “額娘,兒子處理軍情還來不及呢。況且慶典辦得再大, 不過是風光一時, 哪有開疆拓土的萬世基業重要?皇阿瑪何等英明,豈會不懂這個道理?”

繡瑜瞥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再英明, 他也是個人,是個人就盼著父慈子孝, 和和美美。你孝敬你舅舅的心思, 要是放一半兒用到皇上身上,他又何必瞧上八阿哥獻的那隻破鳥?”

十四心下一動:“您是說?”

皇阿瑪這些天見了我就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感情是在吃舅舅的醋?還因此故意抬舉八哥來敲打我?十四這樣想著渾身一個激靈, 把自己肉麻得不行。

“那可是皇阿瑪啊!”

說得難聽點,皇阿瑪最不缺的就是兒子,要說六哥親近舅舅, 皇阿瑪吃醋, 那還差不多。他算哪個牌麵上的人物?英明神武、道德楷模的康熙, 豈會因為小兒子暗戳戳地吃外臣的醋?

繡瑜頓時抬手捂臉,不知該怎麼告訴兒子,你老爹實際上是個傲嬌愛吃醋的護仔狂魔。她隻得虎著臉說:“讓你做就做,怎麼?你不聽本宮的話了嗎?”

十四連道不敢,趕忙應下來。

然而康熙這場氣,生得格外持久,生得莫名其妙,生得遠遠超乎繡瑜的預料。十四照她的吩咐上了折子,康熙把他叫去站了半天,卻不鹹不淡地說:“算了,外頭在打仗,朕哪有心思辦什麼慶典。不如等大軍得勝歸朝之日,再一並辦起來,如今你且安心處理西北軍情。”

對嘛!這才是皇阿瑪的正確打開方式嘛,吃醋什麼果然是不可能的!十四歡快地應了:“如此甚好,到時候雙喜臨門,更顯天子威臨四海。”

難得小兒子說一回討好的俏皮話,康熙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反而滿是憂慮地瞧了他一眼:“也彆光顧著朝堂上的事,不拘嫡庶、不論男女,你趕緊給朕整點動靜出來,那才是真的雙喜臨門呢!”

皇帝已經想孫子想到了不擇手段、恨不得親身上陣的地步,然而十四正是年輕氣盛,希望大展身手的時候,豈肯把兒女私情略縈心上?隨口答應下來,仍是得空就和大臣兄弟為伍,晚上要麼是在胤祥胤祚家裡,要麼是在外書房看書議事,少有親近女色。

皇帝看在眼裡,怒在心裡,隻是礙於西北戰事,暫且按下不表。

元宵節的花燈還沒撤下去,晉安就在西北搞了個大事情。他揮軍西進,竟然棄拉薩於不顧,趁年節大雪準噶爾人放鬆警惕之際,挑選三萬精兵千裡北上,直擊策旺阿拉布坦帥帳。

這一仗,被後世稱作“除夕血夜”。

準噶爾到底是跟大清打了幾十年仗的精銳之師,雖然是倉促應戰,策旺阿拉布坦先是警覺地發現並粉碎了清軍偷襲準部糧倉的計劃,又從俘虜口中拷問出清軍攜帶大量火炮的情況,連夜在雪原上築起一道厚達一丈的“冰障”,以抵擋炮火攻擊,硬是把一場“被偷襲”的遭遇戰,打成了一場正麵決戰。

所幸,晉安手下軍隊戰鬥力不凡,正麵對敵仍是取得了殺傷一萬人的不菲戰果。雙方酣戰一日一夜,準噶爾人先行撤退。晉安率殘部追擊三日三夜,再斬敵一萬,繳獲輜重無數。

隻可惜清軍的傷亡也相當慘重,晉安帶去的三萬精兵,最後能夠全身而退回到中軍大營的,不足一萬人。

準軍和清軍一共在雪原上留下了三萬多具屍體。回程路上大雪茫茫,隻見饑腸轆轆的野狼野狗成群結隊地出來啃噬屍體。晉安下意識地勒馬頓足,手中銀鞭滑落墜地。

隨行親兵忙下馬拾了鞭子奉上,卻遲遲不見他伸手來接,半晌才聽一聲低低地歎息:“夜戰桑乾北,秦兵半不歸。朝來有鄉信,猶自寄寒衣。”

隨行的嶽鐘琪聽了眼眶猛地一紅,顫聲道:“將軍……”

晉安回過神來,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我這代人,功儘於此了。鐘琪,你要輔佐十四爺。”

“嗚嗚嗚……”

一品命婦裝扮的婦人拿手絹捂著嘴嚶嚶而泣:“可憐我母親嫁入舒舒覺羅家多年,就養了他這麼一個。含在嘴裡,捧在手裡長了這麼大,如今連屍骨……都不得見……”

旁邊諸多命婦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

皇太後也跟著歎了一回氣,安撫道:“沙場上刀劍無眼,這都是沒法子的事情,不過皇帝是明君,一定會好好撫恤你們舒舒覺羅家的。叫你母親儘管寬心。”

那婦人趕緊收了淚起身謝恩,猶豫片刻,又咬牙道:“妾身娘家太爺爺、大伯爺都戰死疆場,效忠王命,隻要死得其所,便是奴才們的本分。可是我那弟弟卻是在追擊準噶爾殘部的過程中,活活凍死的……這讓人怎麼想得開呀?”

“是呀娘娘,誰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這冰天雪地裡千裡追擊,就是趕路也得把人拖垮了,何況是打仗呢?”

她正說到勁頭上,忽聽外麵宮人高聲通報:“德妃娘娘來給太後請安。”

德妃?德妃不是在宮裡嗎?一眾梨花帶雨、悲悲戚戚地宗親命婦頓時慌了手腳,忙不迭地擦掉眼淚,起身下拜:“德主子萬安。”

“恭請太後娘娘聖安。”

皇太後樂嗬嗬地叫起:“快起來。你腳程倒快,今兒一早哀家才打發人去找你,原以為要明兒個才能到呢。”

繡瑜掃視底下眾人,緩緩勾唇一笑:“難得太後有興致辦佛會,臣妾原該一早就來的。隻是皇上前幾日偶染微恙,夜裡容易睡不好覺,這兩日方才好了些。”

皇太後笑著拍拍她的手:“哀家這裡有這麼多人陪著,你能給皇帝分憂,這很好。”

她們一派婆媳和諧的模樣,看得底下人心中一沉,叫悔不迭。什麼腳程快,皇太後分明是料到她們要抱怨,特意派人請了德妃來壓陣。

眾人都訕訕的,剛才出言的信郡王福晉更是漲紅了臉。

繡瑜全當看不見,滿臉帶笑跟太後一同拈香敬佛,用了素齋,又親自將佛果佛米分賜眾人。

輪到信郡王福晉上前的時候,她不由神色躲閃,喃喃道:“娘娘,妾身……”

“福晉痛失親人,本宮深同體會。然而外麵的事豈是咱們說了能算的?福晉可仔細被旁人當了槍使。”

如此溫言細語說了好一通,信郡王福晉方才眼中惱恨之色稍減,低頭地去了。

晚上,夏香給她卸妝的時候不由恨恨道:“娘娘真是好性兒,還跟她們那樣說話!您娘家母親不也隻養了二爺一個兒子?將軍拜官封侯,又是三位爺的嫡親舅舅,比多少人都要尊貴,不也一樣在雪原上跑了三天三夜?”

繡瑜隻道:“她們失了親人,抱怨兩句又何妨?”

夏香剁腳道:“娘娘!您不知道那起子嚼舌頭的小人,說得有多難聽!”

繡瑜一麵對著鏡子摘耳環,一麵緩緩一笑:“難聽才好,本宮就怕他們憋著不肯說。”

“啊?”夏香頓時傻眼了。

“行,就這樣寫個折子……”胤禛對著幕僚細細囑咐著,忽然門口簾子一掀,胤祚裹著一身寒氣進來,大步走到案前,急道:“四哥,你到底管不管你手下那群人了?現在滿京城裡議論的都是什麼話?什麼叫‘嶽鐘琪帶兵偷襲糧倉被俘,大將軍為救女婿才不顧大雪千裡奔襲’,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胤禛開口打發了下人,悠閒地捧了茶忘椅子上一坐:“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