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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蘭一邊叮叮咚咚地撥弄著琴弦,一邊偶爾撩起眼皮, 往台下看。

她在想, 是否所有的青樓女子,到這一天時, 心情都會如她一般蕭索無趣。

十年間, 她見識過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有自命風流的才子, 有腦滿腸肥的官吏, 有雄心勃勃的書生,有腰纏萬貫的豪商。周人, 遼人,吐蕃人, 還有來自不知道多遠的海外、長相與中土之人截然不同的外國人。

勤學技藝,小心周旋。

能撐到今天, 已經算僥天之幸。但即便這般艱難, 依然有不知道多少姐妹羨慕她, 希望能成為第二個她……

都說薛蘭烈性, 她的確是夠不上柔順溫婉, 因為她心裡時常燃著一團火——不甘、憤懣!她不想過這種身不由己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又不知道誰的日子夠得上她心中的願景。

學識超群有何用?藝業驚人有何用?

恨不生為男子!

薛蘭腰間係著的荷包裡, 放著一柄小巧的匕首。她並不知道今天自己會落在誰手裡,但她的心情還挺平靜的, 世事再難, 難不過一死。因為聽過太多從良花魁下場淒涼的故事了——看看這都來的是什麼人吧!遼人!十大害!

既然早便心存死誌, 為何還要等到現在?薛蘭有些自嘲地彎了彎嘴角, 還能為什麼,不見黃河心不死唄,誰知這王八蛋老天爺會不會再憐惜她一把呢?

台下這些人,她幾乎都能叫得上名字來。

一張又一張**熏心的臉,薛蘭挨個兒看過去,越看越覺得心涼。

……等等!

薛蘭的視線突然定在一個方向,因為心緒波動太大,她的手指按下的力度沒能掌控好,重了一分,若非她彈奏古琴的技巧實在過硬,彈奏的曲子非亂了不可!

深呼吸……

薛蘭一邊繼續彈著,一邊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著那張很是麵熟的臉。

是——是那個人嗎?

年紀好像更大了幾歲,看上去更硬朗了,身上穿的錦袍倒是張揚的很,此時正手執毛筆,在宣紙上揮毫潑墨。站在他旁邊穿玉青色直綴的公子容色驚人,不時與他耳語幾句,眼神動作都親密的很。這樣的親密,若換了一般人,或許還會當成是兄弟情深,但在薛蘭這樣的“行家”眼中,卻洞若觀火——

怪不得那時他連明玉都看不上呢……倒是一對璧人,般配的緊。

其實薛蘭連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隻知道是姓葉。當初明玉還在樓裡,有一次她和明玉出去踏春,不想路上遇見了歹人,身邊的護衛皆不敵,薛蘭和明玉坐在車裡,以為肯定要在劫難逃了。就在這時,葉公子正好從旁路過,順手將她二人救下。那超凡的身手,神兵天降般的英姿,薛蘭與明玉看的是目眩神迷!

再之後,向來敢愛敢恨的明玉直接跟葉公子說要以身相許!

若當時真的成了,明玉大概也不會在幾年後就被那個王八蛋折磨死了。

她根本不知道葉公子是什麼身份。

畢竟短短一次見麵,前後不到一日的功夫,葉公子將她們送回去就消失不見了。

但正所謂白發如新,傾蓋如故。這個人的人品,她卻百分百信得過!

卻不知他可還記得自己?記得明玉?

薛蘭看著葉公子將寫好的詩詞交給侍女,心情就像撥雲見日一般明亮起來。一定是記得的,不然他都有心愛之人了,又何必給自己寫東西呢?

薛蘭對葉公子並沒有攀附之心,但如果要在這些人中選一個良人的話,她肯定要選葉公子。哪怕後半生為奴為婢呢,哪怕下輩子結草銜環呢!若葉公子無意救她,她自不敢麻煩他。若葉公子肯再次搭救她……

天可憐見!

自己還收著一支明玉留下來的發簪呢,明玉臨去時交代她,若有天能再見到葉公子,就將發簪交給他,不為彆的,隻當留個念想。

這一曲,彈得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