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沉看著緊張兮兮的少女, 她本來軟綿綿的肩膀陡然間變成了石頭做的，握在手裡又硬又涼。
他對淩酒酒的反應並不意外。
淩酒酒如此聰慧，自然要察覺到異常。
姬沉垂眸凝望著淩酒酒，她站得筆直, 像是一朵向日葵麵向他。
他心中一軟, 往昔於腦海翻湧片刻, 最終被咽回喉嚨。
他因不能誠實地回答淩酒酒而有些歉疚, 鬆開她肩膀上的手，幫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無聲地看著她。
我的女郎，雖然你足夠勇敢，但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發現。
在淩酒酒眼神變得更加遲疑前，姬沉緩緩道：“我與長霄師尊、昊元師尊和慎刑堂一起調查魔核事宜, 調查到掩月峰時, 我因斂月穀一事十分懷疑霓玉師尊，長霄師尊便與我提到此事。”
他說得很簡單, 淩酒酒硬挑也挑不出什麼問題，隻當他還不知道自己是無妄師尊的劫身, 便點點頭。
此時, 淩酒酒作為開了穿書金手指的女配，看向姬沉的眼神就開始高深起來。
她認真鼓勵道：“師兄，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未來會更厲害的！”
姬沉被小姑娘說得一愣, 悶笑著“嗯”了一聲。
剛要開始感動, 便見她眼中星河流轉。
淩酒酒動情道：“師兄, 苟富貴, 勿相忘。”
姬沉：？
他哭笑不得, 道：“師妹不必憂心，這是自然。”
淩酒酒點點頭，沉默半響，才道：“師兄，淵冥魔尊複蘇，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姬沉道：“蚍蜉難以撼樹，師妹信我。”
將淵冥成為蚍蜉，不可謂不狂妄，但偏偏姬沉說這話的時候眉目冷清，語氣淡然，一絲不苟地站在那裡，仿佛一名沒有感情的天氣預報主持人。
就很難讓人生出懷疑。
淩酒酒心中的浮躁似被一隻大手撫平，她的彩虹屁在嘴邊蓄勢待發，便聽姬沉道：“多想無益，不如修煉。”
淩酒酒：？？？？
姬沉，隻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修煉機器罷遼。
眼看姬沉要拉著她盤膝在扶桑樹下，淩酒酒趕快跳出一步，道：“師兄師兄，我要去送禮物啊！”
姬沉手邊一空，聽她說完，就從善如流地放大黑劍在腳下，道：“也可，你不認路，我陪你。”
他說要修煉也隻是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因淵冥的事情太擔心，聽她要去送禮物自然沒有異議。
淩酒酒指星草還沒掏出來，便被姬沉輕輕巧巧拖到劍上。
寂寞了。
指星草給了個寂寞。
天闕峰的弟子禦劍亂飛，很難一一找到，姬沉便帶著淩酒酒將禮物都放在洞府門口，天闕峰劍修貧窮且淳樸，淩酒酒並不擔心禮物會被彆人拿走。
自天闕峰出，姬沉帶著淩酒酒去了掩月峰找到譚姝雪送了紅線和鈴鐺，又去了千鶴峰找到謝翎翎送出飛行器，匆匆交談幾句，得知了兩人有了休鹿秘境中相伴的隊友後，才徹底安下心來。
一圈送完，穹頂已經初顯暮色，四峰中有身著黑色、白色、竹青色和淡藍色門服的各色修士駕著飛行器回到本峰，似倦鳥歸林般在靈蘊中穿梭。
自千鶴峰回天闕峰，淩酒酒和姬沉遇到不少麵熟的修士，兩方對上眼，便笑眯眯問好，有修士會停下與姬沉討論幾句術法心得，也要誇幾句淩酒酒靈秀可愛。
同姬沉交流的修士中不乏元嬰以上的高階修士，一番下來，淩酒酒站在旁邊也對其餘三峰的術法專攻了解更多。
除卻天闕峰一往無前的劍修，掩月峰的樂修攻守兼備，千鶴峰的法修術法嚴密，點星峰的器修□□於物，眾師姐師兄對所求之道理解的深度和廣度，都比她在昭虹學堂裡習得的廣博很多。
淩酒酒看著來往的修士，突得就感覺即便玄蒼仙尊已經殉道，哪怕淵冥瀕臨城下，修仙者一途也並非難以抵擋。
淩酒酒暗暗攥緊劍柄，眼中閃過光芒，如星辰閃亮。
她也要強大起來，就像這些師姐師兄一樣。
仙島之上已是深秋，上一秒夕陽還懸掛在點星峰的尖頂，下一秒沉靜的夜色就從藍天中浮出，等到兩人終於回到姬沉的洞府時，天頂已經有星月當空。
淩酒酒才落在地上，趕在姬沉又說要修煉之前，先發製人道：“師兄，你閉上眼睛。”
姬沉才收劍入鞘，便聽見這樣一句，他雖搞不懂淩酒酒的意圖，看著她認真的神色，還是緩緩閉上眼。
淩酒酒踮起腳，伸出手在姬沉麵前晃晃，確定他看不到後，才迅速拿出乾坤戒，掏出了許多個小盒子、小錦包，又抱出一個比她肩更寬的瑩白靈株編織成的雪白兔子，才道：“師兄，睜眼吧！”
姬沉緩緩張開眼睛，便見淩酒酒仰著身子，艱難地從兔子支棱的耳朵裡探出一雙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
她費力地把兔子往麵前遞了遞，清脆道：“噔噔噔噔！師兄，禮物！”
雖然頭頂有明月，身邊的靈石圍欄泛著柔潤的白光，甚至遠處的洞府亦有燈光點點。
但因為有她在，山河燈火都被吹滅，整座海上仙島，隻剩下她盈盈的眼波。
淩酒酒不知姬沉為何怔忪不動，隻得蹭著上前幾步，用掛滿盒子、錦包的手，將兔子塞到姬沉懷裡。
在姬沉抱住兔子，而淩酒酒鬆開手的前一秒，姬沉張開手指，克製地勾住她的手肘。
微妙的位置，不會引起女郎的警覺，卻又能把她牽入懷裡。
剛剛好，變成一個隻有他知道的，單方麵的，淺淺的擁抱。
姬沉垂眸，隔著一隻靈株兔子，彎腰俯視著懷裡的少女，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似有所指道：“都是我的？”
淩酒酒沒有聽出弦外之音，她憨憨地重重點頭，將兔子猛地一懟，豪爽道：“當然！”
她後退一步，才有了足夠的空間，墊著腳，指著白兔子背上的開口，裡麵有一塊塊拿琉璃紙包好的兔子形狀奶白色糖果，對著姬沉講解道：“這是我在昭虹課餘時間種的玉靈株，葉子拿來編兔子，果子拿來熬糖。送給師兄，謝謝師兄的教導和幫助。”
其實淩酒酒有些不好意思。
她送來送去都是兔子，自己也覺得沒牌麵，可惜她隻會編兔子，不能變花樣，隻能靠越編越大聊表心意了。
姬沉看著女郎湊上來的小小發旋，低低應了一聲：“嗯。”
淩酒酒又把幼嫩小巧的十指張開，手上掛著的盒子與錦袋都是正紅色，像是無數個小燈籠搖搖晃晃。
她一個個數道：“師兄，這些是琉璃城產的木靈髓和靈株種子，這不僅僅是我的心意，也是琉璃城的人對你的謝意。你喜歡養花養草，應該用得到吧？”
女郎的上揚的尾音像是沾糖的鉤子，軟軟地打在心上，任誰都無法拒絕。
姬沉單手舉著大兔子，道：“嗯。”
淩酒酒鬆了一口氣，笑意從嘴角蔓延到眼睛。
她想說些什麼，但今夜姬沉的話格外少，淩酒酒隻當他沒有心情閒聊，又想起自己耽誤了姬沉一天修習，便告辭準備回自己洞府。
她才邁出一步，餘光就見姬沉也跟了上來。
淩酒酒側頭看他，才發現姬沉已經將大兔子收入儲物法器，隻手上擺弄著一顆糖果，將琉璃紙剝開，撚著糖果放入嘴裡，優雅地走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