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2 / 2)

此間一草一木,都是白色,淩酒酒一身黑袍身處其中,如混入珍珠的一塊焦木,格外顯眼。

四下靜得出奇,沒有風聲,也不見任何靈獸靈雀。

淩酒酒隻能聽到自己因緊張而加重的喘息。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發現旺崽還在呼呼大睡,這才鬆了口氣。心中的疑惑幾乎要漫出來——

凶獸魔偶襲擊大概是項乾羅設計的。

但是,根據書中和原主的記憶,淩酒酒與魔域完全沒有交集。那麼,項乾羅如果是屠城真凶,他為什麼一定要她性命?

而且看項乾羅的反應,發生雪崩和被卷入此處詭異空間,並非出自他的安排。

所以這是哪裡?

那股力量是什麼?

疑惑一層一層像是鉸鏈把她困住,念及項乾羅和辛揚也在這方世界的某個角落,淩酒酒便覺有一把無形的利刃懸掛在脖子上。

偏偏姬沉又不在身邊。

想到姬沉,淩酒酒心裡有了些底氣,忙從乾坤戒中掏出通訊玉碟。

許是動作大了些,手腕的紅線刮在一旁灌木豎起的乾枝上。

紅線有琉璃城的術法庇佑,比一般的繩子堅韌許多,淩酒酒便沒往心裡去,用力一扯。

驀然,手腕一空。

紅線竟然像失去了法力,猝然斷落。

淩酒酒蹙眉,彎腰撿起紅線,再看向玉碟,露出意料之中的失落表情——

玉碟也無法點亮。

淩酒酒嘗試調動體內靈力,卻發現丹田像是被人用石板蓋住了一般,靈氣絲毫都無法泄露出來;經脈如同纏上了無數牛筋繩子,略微發力便有鋼絲嵌入柔嫩皮肉的隱隱痛感。

她終於確認,在這裡,靈氣被壓製,術法無法施展,修士等同於凡人。

想必,修為越高的人,靈氣周轉渾然天成,靈力修為被壓製的痛苦則更大。

她雖是天生道胎,但尚未結丹,隻有在催動術法時察覺異常,而對於項乾羅這樣的大乘修士,一舉一動無不是魔修道法昭昭,隻是呼吸,恐怕都要忍受巨大的疼痛。

這對她,倒算是好消息。

淩酒酒正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辦,突得,腦中響起傳音:“老朋友,你終於來看我了。”

那聲音空靈高渺,如溪水過空穀,清流擊青石,似乎是從四麵八方湧來一般灌入耳朵,有著令人心緒平靜的神奇力量。

可是,言語吐字卻有幾分生疏,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淩酒酒冷不丁被嚇得跳了起來,她四下環顧,卻不見本尊,她隻有嘗試在腦海中對話,道:“閣下是誰?這裡是哪裡?”

她想了想,自己從沒有這樣神秘難測的友人,忽然想到旺崽的霸氣身世,便把軟塌塌的小火獸拎出來,對著四麵比劃了比劃,道:“閣下指的是旺崽嗎?”

那生澀的高遠之音凝滯片刻,才自言自語道:“你有焚光獸,明明是你啊……你不記得了?怎麼隻有你自己來了?”

淩酒酒越聽越迷。

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哪裡?它跟這處術法無用的世界有什麼聯係?是它將眾人卷進來的嗎?

還有它怎麼會認識自己?還有誰該進來嗎?

那聲音還在含糊不清地說著些什麼,淩酒酒正想打斷它問個明白打斷,忽而聽到遠處傳來窸窸窣窣,衣袍刮動枯枝的聲音。

淩酒酒心中警惕,她迅速把旺崽揉回懷裡,不敢妄動,即刻蹲成蘑菇狀,隱藏在灌木叢中。

所幸這些灌木足夠茂盛,能遮住她的黑色門服。

那咕咕噥噥的聲音也從自己的世界走出來,怪道:“咦?這小子來了。”

然後不留情麵地點評道:“嘖嘖,他怎麼隻長年紀,不長個子。”

淩酒酒:……

她抬起頭謹慎地望過去,果然看到了項乾羅。

短小精悍的魔王眉眼深邃,背著手走在前麵;衣衫襤褸,頭頂還沾著幾段枯枝的辛揚走在後麵。

兩人一高一矮,拉拉扯扯,罵罵咧咧,意外地組成了最萌身高差。要不是兩人拎著武器比比劃劃,劍拔弩張,淩酒酒還能勉強衝一衝——

個頭啊!

為什麼辛揚隻是和項乾羅小打小鬨?正道真傳碰見魔王,不該大打出手嗎?

除非,他們早就認識。

想到此處,淩酒酒手腳生寒。

辛揚竟然早就跟魔族勾結在一起了,點星峰的慎刑堂居然一直沒有查出來!

歸墟仙宗之中,到底還藏了多少秘密。

那廂,項乾羅的眼睛如同搜尋獵物的禿鷲般犀利,猩紅長刀在身側搖晃,明顯是在尋找淩酒酒。

項乾羅和辛揚正在靠近,單憑外家功夫,淩酒酒沒有信心能以一敵二,她正在猶豫要不要走為上計,再想辦法從此方天地出去時,便見辛揚一把拉住項乾羅。

淩酒酒按兵不動,期待地搓搓手。

是吧是吧,他們要內訌吧。

隻要這兩人打起來,她說不定還能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

眼前,嬌小陰鷙的魔王猝不及防,一轉二退,猛然回頭揚起臉對上辛揚迫切的眼神、翕張的鼻孔和近在咫尺的薄唇。

辛揚一隻手攥著項乾羅的纖細的手腕,另一隻手狠拍胸口,怒吼道:“你們這裡欠我的拿什麼還?!”

項乾羅也不甘示弱,尖吼道:“你OO的弄疼我了!”

淩酒酒:?

項乾羅長眉倒豎,冷眼以對,緊接著長刀一掃,將辛揚逼退五步。

他本就被這古怪的地方折磨地渾身劇痛,更不耐煩搭理辛揚,此時輕蔑地踮起腳,十分勉強地作出仰頭睥睨的姿態,非常冷酷道:“滾!”

辛揚好不容易站穩,急切的麵色顯出幾分癲狂,化身人間噴壺,疾步上前,突突突說個不停道:“你們說好讓我變強,讓我能打敗淩酒酒這些小嘍囉!結果呢?!你們隻是利用我!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項乾羅懶懶地掏了掏耳朵,把猩紅長刀顛了顛,嗤笑一聲,道:“我直接替你把淩酒酒殺了奪好。”

看著氣急敗壞的辛揚,項乾羅撩了撩碎發,舔了舔後槽牙,邪魅一笑,道:“而且,沒有我族的秘法,你的修為能進階這麼快?”

辛揚顯然也愣住了,他的黑眼珠像是在三角眼白上似一粒黑芝麻般倉皇亂晃,顯然也沒想到項乾羅會說出這樣的話。

辛揚湊進一步,道:“你什麼意思?什麼秘法?!你說清楚!”

淩酒酒皺了皺眉毛。

怪不得在昭虹的時候,辛揚進階如此快,原來他早就跟魔修有了交易。

但秘法,會是什麼?

淩酒酒腦中靈光乍現——

據她所知,魔修提高修為的辦法,隻有在琉璃城中的魔修和斂月穀中的真傳身上所用的那一種。

魔核。

項乾羅單側嘴角幾乎狂狷地咧到太陽穴,道:“給你種魔核的人,沒有告訴你嗎?”

辛揚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抓著頭發道:“不可能!什麼魔核?!師尊……師尊不可能這樣對我!”

淩酒酒猛地抽了一口氣,心跳幾乎要溢出喉嚨。

師尊?

是歸墟仙宗的師尊給辛揚種下了魔核?!

沒想到,項乾羅同樣一悚,他邁著短腿上前幾步,甚至還被長袍絆地踉蹌一下,抓住辛揚的前襟道:“哪個師尊?說!”

淩酒酒咬住牙。

項乾羅也不知道魔核的主人嗎?

那他如何知道辛揚身負魔核的?

辛揚茫然的眼神找回焦距,似乎溺水的鬼魅抓住救命的稻草,眼中閃現回光返照的亮光,仰天大笑道:“該死的魔修,休想騙我!根本沒有魔核!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師尊怎麼可能會種魔核!”

項乾羅眼中殺氣畢現,嶙峋的雙手幾乎卡在辛揚的脖子上:“到底是哪個師尊!”

辛揚挑釁地張張嘴,薄唇向兩邊散開,道:“是……”

“噗!”

話到一半,血肉橫飛。

辛揚眼珠滿是不可思議,以一種怪異的角度從他的眼眶中蹦出,接著,年輕修士的身軀變成了一朵鮮血淋漓的煙花。

項乾羅沒有騙他。

魔核,爆炸了。

淩酒酒平時再淡定,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女郎,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人在她眼前炸裂,不論看幾次,其中震惶都難以言表。

她不受控製地想要向後跌坐,卻又怕引起項乾羅的警覺,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眼眶裡蓄滿生理性的淚水,胃裡翻江倒海,雙手緊緊地扣在嘴上,害怕發出一點聲音。

突得。

眼前蓋上一隻乾燥微涼的大手,有人按著她的肩,把她嵌入懷中。

鬆香味伴著郎君低啞的聲音,穿過爆炸的餘震,撲落身側。

“酒酒不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