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麗容站在旁邊，聽見黎洛洛沒有一點埋怨的“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般拍戲，小演員沒人權，什麼在柱子上一綁綁一天，水裡一泡泡一天，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這樣的事情除非迫不得已，一般導演不會讓演員在水裡泡幾個小時。
而且按照黎洛洛的性格，這種事情她還不鬨？
焦麗容就在旁邊坐著看。
她本以為黎洛洛會偷懶。
沒想到黎洛洛就真的一直在水下“找東西”，找得還特彆真情實感。
隨著時間推移，也明顯感覺到她的體力不支。
她好幾次在水裡踉蹌幾下，跌倒又爬起。
焦麗容已經看過前麵的劇本了。
蘇蔓就是這麼一個姑娘，被母親拋棄後，沒讀過什麼書，但是又特彆要強，從來不會服軟。
從剛才兩人在服裝店裡吵架，到現在她在水下不停找著項鏈。
焦麗容覺得，她看見的就是蘇蔓。
出於同為女人的共情，她看著旁邊抱著毯子的周爍叫過來，道：“你拿保溫杯給她準備點熱水吧，等會上來可以直接喝，不要隻準備一杯，多準備一點晾著，一杯可能不夠喝。”
周爍點頭：“好的，謝謝焦老師。”
周爍隻準備了一杯熱水，焦麗容說完後，她又跑去準備了兩杯。
此時黎洛洛在水下已經呆了三個小時了。
剛下水時她覺得水溫還算可以，到了這會，渾身上下從裡冷到外，隻覺得自己的體溫和這水溫一樣，整個人都被凍傻了。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這會黎洛洛其實什麼也看不見了，隻能假裝出找東西的樣子。
她已經從河的一邊找到了另一邊。
冷到頭發根都豎起來了。
這個劇情裡，蘇蔓上來時是要看見許修澤的。
之前有幾場江臣的單人戲需要重拍，他重拍之後馬上趕過來。
剛趕到，就看見在水下找東西的黎洛洛。
此時女人動作幅度很小，幾步一踉蹌，明顯體力不支的樣子。
“下水多久了？”江臣問周爍。
“三小時了。”周爍說話時都快哭了，她看著江臣，小聲說，“從傍晚一直拍到現在，中間在水裡休息了幾次，都沒讓上來。”
這會屠威名正坐在監視器前麵看著畫麵。
江臣走到屠威名身後看監視器。
監視器裡的畫麵要清晰不少，畫麵裡，女人再無之前那精致妖冶的氣質，麵容狼狽，頭發全部被水打濕貼在頭皮上，還有幾縷貼在臉頰上，女人臉上，身上看上去都臟兮兮的，一看就沒什麼力氣。
可又不肯放棄。
江臣昨天也看了劇本。
此時女人在水下累到極致又不肯放棄的樣子，和劇本描述的一模一樣。
屠威名從監視器前站起來，對江臣說：“行了，你收拾收拾，可以拍下一場了。”
下水後的戲份必須一次拍完。
江臣：“好。”
屠威名走到攝像機旁，喊道：“可以了！”
黎洛洛如釋重負，腿一軟，差點坐河裡。
她踉蹌著重新站起來。
屠威名趕緊說：“這樣，你就像剛才那樣栽一下，最好把頭都埋到水裡，然後找到玉墜。”
他說完，還大概做了個姿勢，是讓黎洛洛往後仰。
江臣看他這個動作道：“這個動作太危險了，往前栽容易起來。”
屠威名看了眼江臣，想了想：“那你往前栽。”
黎洛洛點頭。
這會她又冷又累，整個人都快虛脫了，真的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重新開始拍攝。
屠威名坐回監視器前麵。
江臣跟著。
畫麵裡，黎洛洛往前一栽，這麼深的水，她一栽，整個人直接就被淹沒在水裡了。
江臣呼吸一滯，直接就要往現場走，胳膊被屠威名拉住：“彆緊張。”
江臣再回頭時，看見黎洛洛已經站了起來。
女人比剛才還狼狽。
她手裡拿著那個玉墜。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上弦月印在破碎的水麵上，女人低頭站在那裡，把小小的玉墜攥在兩手的掌心之中，緊緊扣在胸前。
這個畫麵是靜止的，是無聲的。
卻完全體現出了蘇蔓此時的心情。
“可以了！”屠威名喊停。
黎洛洛如釋重負。
周爍拿著毛巾站在水邊等黎洛洛，屠威名趕緊說：“彆擦頭發啊，你這擦了等會就假了。”
黎洛洛走上岸的時候，腿都快沒有力氣了。
周爍走過去，把毛巾披在她身上，扶著黎洛洛坐下後，才給她拿熱水。
黎洛洛坐在那裡，一點點把一瓶熱水全部喝光，身子才算暖過來了。
喝完一杯後，周爍趕緊又倒了一杯。
那邊劇組收拾好，開始拍蘇蔓和許修澤的部分。
這一段許修澤在和蘇蔓對話中全程需要負責她。
江臣也是這麼做的。
他在扶著黎洛洛時，明顯感覺到黎洛洛的體力不支。
這個商店街離蘇蔓的公寓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車上的拍攝，黎洛洛一點也不用刻意去演，此時她就是累得精疲力儘的蘇蔓，自然的把頭靠在身邊男人的肩膀上。
手裡緊緊攥著玉墜，除了閉眼休息外，多的話一句也不想說。
後半段路程，黎洛洛靠著在那裡，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直到感覺有人在拍自己，她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轎車遠光燈照亮熟悉的街道，才想起來她現在在回去拍攝的路上。
她等一下還要拍戲。
大概是在水裡呆的時間太長了，黎洛洛隻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恨不得就在車上睡到天亮。
但她也明白，下過水這一點，真的沒法重拍。
要不她就得再濕一回。
既然都濕成這樣了那就這樣拍吧。
晚上這段戲一直拍到三點鐘才收工。
收工的時候黎洛洛真的到站著也能睡著的地步了。
不過這會在劇本的幫助下，黎洛洛已經換了衣服。
周爍把黎洛洛送回房間後就離開了。
黎洛洛卸了妝隨便擦了點護膚品，看著鏡子時覺得頭有點暈，眼睛有些熱。
這種感覺讓黎洛洛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生病了。
黎洛洛來的時候沒有帶藥，周爍剛當助理，應該也沒這個習慣。
陸珂這種老助理應該帶藥了。
黎洛洛躺在床上找到手機給陸珂發了消息，表示自己有些不舒服，問她有沒有發燒感冒藥。
陸珂：【有，請稍等，我這就給你送上去。】
黎洛洛躺在床上等著。
等門鈴響起時，她把門打開。
陸珂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旁邊還站著周爍。
“黎老師，你病了怎麼不給我說呀。”
周爍一進來就看見黎洛洛整個人臉色慘白，第一個衝了進來扶住黎洛洛。
陸珂看了眼自家侄女，忍不住說她：“給你說有用嗎？你帶藥了嗎？”
周爍很不服氣地說：“我可以去買呀！”
陸珂：“你以為這是北城，半夜三點你去哪買藥？”
周爍扶著黎洛洛，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忘了，我下次會帶的。”
“沒事。”黎洛洛也沒怪她的意思。
陸珂帶了一罐無糖八寶粥，整罐放進熱水裡加熱過後打開給黎洛洛，等她吃完了才把藥給她喝。
喝過藥後，周爍本來要留下來照顧黎洛洛，被她拒絕了。
黎洛洛喝過藥後睡的也挺踏實的，一覺睡到中午。
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聯係周爍，問問今天有沒有自己的戲份。
按理來說她生病了，就算通告有自己的戲份，她狀態太差的話也要往後推。
黎洛洛發完消息沒兩分鐘，門口傳來敲門聲。
黎洛洛開門後，周爍先道歉：“黎老師，對不起。”
“怎麼了？”黎洛洛坐回床上。
周爍五官皺在一起，都快哭了，“是這樣的，你今天生病了，我一早就去幫你給屠導請假，本來屠導早上都批準了。”
黎洛洛：“然後呢？”
周爍：“結果剛才屠導說打算拍蘇蔓生病，然後許修澤來照顧的情景，說明天拍，你生病的話，拍出來比較真實。”
聽完周爍的話，黎洛洛腦袋裡快速閃過一個評價：屠威名是魔鬼吧！
“屠導說你就演個病人，躺著讓許修澤照顧你就行了。”周爍耷拉個腦袋，“我一會再去找屠導說說。”
“算了，不用說了。”黎洛洛感覺自己狀態還可以，“我本來就是病人，演病人確實是本色出演，就這樣吧。”
屠威名定的事情，靠周爍的話很難改變。
下午，江臣被屠威名叫到在酒店租的會議室裡。
他進去時，裡麵兩個編劇，副導都在那裡。
一看這架勢江臣就懂了，又要改劇本。
這種事情在劇組裡也不是什麼大事了。
江臣拉了把椅子坐下來，道：“說吧，又改什麼？”
“黎洛洛不是病了嘛。”屠威名默認江臣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之後說，“蘇蔓下河撈東西發燒也是很正常的，這個劇本我就不仔細寫了，你就當你是許修澤，明天負責照顧蘇蔓，看著演。”
江臣的注意力隻停留在屠威名前半句話上：“黎洛洛病了？”
屠威名：“你不知道？”
江臣明顯對黎洛洛挺上心的，沒想到他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情。
江臣從椅子上站起來，問屠威名，“你找我來就這件事情對吧？劇本算我即興發揮？”
屠威名點頭：“對。”
江臣：“知道了，我先走了。”
會議室在十層。
江臣進電梯時沒有來有點不高興。
他本以為，以他和黎洛洛的關係，怎麼也不至於從彆人的口中聽見這件事情。
不過他第一時間沒有去黎洛洛的房間，而是先給陸珂發消息，讓她現在到黎洛洛房間門口來。
帶著陸珂去看望黎洛洛要方便一些。
江臣站在走廊裡，還在等陸珂的短信，就看見麵前黎洛洛的房門打開。
陸珂就站在房間裡，看見江臣後不卑不亢打了個招呼：“江先生，你醒了。”
江臣有些意外：“你也知道黎洛洛病了？”
陸珂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
江臣眉頭擰在一起，帶著幾分自嘲道：“所以整個劇組，是不是就我不知道黎洛洛生病這件事？”
“不不，隻有我和周爍，還有屠導知道，彆人都不知道黎小姐病了的事情。”
陸珂知道，她要敢說汪慶雲他們也不知道，江臣準得跟他翻臉。
江臣懶得再說這件事情了，直接問：“她現在什麼情況，我方便進去嗎？”
陸珂：“稍等一下，我問一下黎小姐。”
現在黎洛洛是穿著家居服躺在床上休息的，江臣和黎洛洛也算挺熟的了，這畢竟是黎洛洛的房間，她還是要請示一下房間主人的。
很快，陸珂去而複返，將江臣請進屋。
黎洛洛看見江臣進來，也不好意思躺著，乾脆坐起來說：“江老師，不好意思我生病了，就不下床了。”
江臣一直覺得自己和黎洛洛算是朋友。
可通過這件事情，還有女人的態度，他突然就清醒了。
在黎洛洛這裡，他可能就是一個普通的……
同事。
朋友都不算。
至於之前一起過年這些事情，不過是還人情。
江臣擺了擺手，也擺出“同事”該有的情緒，道：“屠導知道你病了，認為你生病的話，蘇蔓生病也是合理的，所以明天要拍攝許修澤照顧蘇蔓的一場戲，劇本什麼全部都沒有，讓我和你自己想。”
黎洛洛知道明天要拍什麼，但沒想到屠導真的過分任性了。
黎洛洛的燒沒燒到四十度，但也有三十八度，她晃了晃自己無力的小手道：“江老師，實不相瞞，我現在的情況挺差的，到明天可能也好不到哪裡去，關於明天的戲，我除了躺著，可能真的幫不上什麼忙。”
不僅不能幫忙，不添麻煩就不錯了。
“我知道。”江臣點頭，道，“所以我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黎洛洛看他。
江臣道：“我這個人也沒照顧過彆人，明天能乾點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我想留下來，讓陸珂給我講一講，明天我也好有事乾，可以嗎？”
黎洛洛看著江臣這公事公辦的表情，“不用了”三個字卡在嗓子裡是真的說不出來。
憋了半天，隻能點頭道：“麻煩江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