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慢慢讀了信,毫無血色的臉上半點驚慌之色也沒有。
實則心中巨浪翻滾，起起伏伏，十分難受。
看來,他在東海惹下禍事,牽連靈山氣運大跌，過去這許多年了，此事餘波依舊在影響靈山教眾。
地藏也被神雷罰了。
原本這不過是些許小事，一個兩個的凡人靈魂,神仙們高高在上身居天庭,誰會在乎？
偏偏那太乙救苦天尊和天庭就是要小題大做，不惜降下神雷，以此為理由，罰了一位菩薩。
這大概,是天道的意誌吧……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自己不慎狠狠傷了這一方小世界,便惹來了天道憎惡,從此以後,靈山動輒得咎,處處受製。
如來歎道,“以後，我靈山更要謹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錯一步啊……”
接引點頭，也長歎一聲,確實如此。
此番地藏在陰間遭此一劫，必將威信大跌了。
好在世人皆善忘,等這一波亡魂全部轉世投胎去之後,地府換了新的亡魂來,便也無人知曉地藏過錯了……
而今這時候，也隻好叫地藏在翠雲宮安心修養罷了，渡化亡魂之事，緩緩再說吧。
想到此處，如來淡淡開口道，“此事非是地藏之錯，決定都是吾等做下，地藏不過按計行事罷了，倒也不必寫信去斥責他。”
接引歎息一聲，“師弟說得有道理，那這樣，我那裡還有些養身的仙丹，你素來瞧不上眼，我便給地藏送去吧！”
如來點頭，從須彌戒子中也摸出一些丹瓶，“還是師兄想得仔細，這些給了師兄，也一並送去翠雲宮吧！”
接引本想去接，但是一看那丹瓶，俱是兜率宮所出，不免皺眉道，“這等好仙丹，師弟自己留著自用便罷了，你傷得也不輕，早些養好，靈山還需你來出麵打理才是！”
如來搖了搖頭，“這些仙丹與我無用，如今我剩下的傷勢，並不是靈氣可以彌補的了。”
神雷不僅劈傷了他的肉丨身，還劈掉了他身上的功德，體內那些裂紋，無論再填進去多少靈氣，都不過徒勞。
唯有功德可以修補。
接引一怔：功德，功德，又是功德！
可是功德又哪裡是那般好得的……
如今四洲之地，唯有南瞻部洲有許多人族，也隻有在那裡細細經營，才能得許多功德。
可是南瞻部洲早就被玄門所占，靈山想去傳教，那真是千難萬難……
接引歎道，“師弟，非是我不喜金蟬，隻是他性情文弱膽小，如今南瞻部洲東土戰亂頻頻，我等看好的秦國，氣運逐漸壯大，曆代君主雄心勃勃，自從遷都鹹陽後，更是厲兵秣馬，意圖一統東土之地，秦人自小便要接觸騎射兵事，性情剽悍勇猛，極為尚武，金蟬的性子，在那等地方，根本站不到朝堂國民之前。”
那秦國，根本就與金蟬子這樣的性子不符，滾滾洪流俱是向前，金蟬子隻會成為被拋下的泥沙。
如來皺眉，他聽出來了，接引對金蟬的耐心已經到此為止，給了他二世機會，金蟬若抓不住，那便再沒有第三次了。
第三次，接引會派出自己中意之人，前去南瞻部洲傳道。
如來歎息一聲，想了想，說出心中隱秘之事，“我選金蟬，乃是因為他身上有大機緣，大氣運，他之命格，若是在凡間曆練，做十世善人，便可立地成佛，到時候借他最後一世的成佛氣運，傳我靈山佛法，才是我之目的……”
接引雙目圓睜：……我屮艸芔茻這話你怎麼不早說！
若是金蟬如此輕而易舉便能成佛，借他氣運廣傳佛法，便是他是個日日啼哭的淚包又如何，他必定哄也哄著，送他去南瞻部洲，隨便轉世，隨便投胎，隨便死！
靈山新一代掌門人心口都在顫抖，戰戰兢兢地問道：“金蟬第一世死得早，可還稱得上是善人？”
如來便笑了，“師兄莫憂，隻要金蟬死時魂帶金光，那便是善人無疑了！”
接引長出一口氣，“道祖在上，老天保佑！”
如來卻退了一步，“師兄，如今之計，地藏在地府，已經無法襄助金蟬投胎轉世了，不如就叫他自然而然地生死輪回去吧，隻要他秉持本心，做個善人，那最後一世之時，自是有我們的機會。”
“師兄若是中意之人，也可現在遣他下界，去往南瞻部洲，傳我佛門佛法！”
“我們從前倒是著相了，隻想獨行其一，不想並行其二，卻忘了兩個法子，並不相互衝突，不是麼。”從前他們是怕玄門忌諱，不敢大張旗鼓叫那許多人去傳道，隻是事到如今，靈山跌落之勢迫在眉睫，也估計不得了。
接引大喜，撫掌笑道，“還是師弟聰慧，就是如此！”
如來便露出淡淡微笑來，“那師兄所選之人，是哪位佛子菩薩？”
接引歎道，“佛子年幼，菩薩慈悲，我皆不選，這次，我中意下界傳道之人，乃是降龍伏虎二位尊者！”
一聽是這兩位，如來也不免讚道，“師兄好眼力！”
降龍伏虎，法力高深，修為出眾，更兼性格沉穩，也不缺腦子用，若是叫他們去秦國這等虎狼之地傳道，正合適。
眾生剛強，更需以大慈悲力感而化之、引而度之。
如來臉上也顯出一絲光華來，“不舍一眾生，才是我靈山慈悲廣大之處……”
接引讚道，“正是如此！”
如來便點頭道，“師兄總說自己性情急躁，擔不得大事，自願讓位與我，可如今看來，師兄也是胸有丘壑之人！”
接引心中暢快至極。
於是便主動道，“那金蟬那裡，可需要派人過去，隱身護持一二？”
如來歎道，“也罷，雖我等不求他這幾世便建功立業，但若能在民間稍微傳我佛門名聲，也是好的，那便有勞師兄，遣一二珈藍揭諦，護他一護吧！”
珈藍揭諦而已，在靈山多的是，不值當什麼，接引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便叫如來繼續安心養傷，自己起身離去了。
靈山上下大小事務，多如繁星，他忙得實在是分丨身乏術。
如來望著接引雀躍離去的背影，眼神幽幽，半晌之後，搖頭歎息。
金蟬之事，他本不想說出來的，畢竟他與接引這聖人之位，乃是發下宏願，與天道賒欠來的。
若金蟬成佛，不僅能借他氣運廣傳佛法，更可占他功績，奪他功德，以補自身……
隻是如今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若是再瞞下去，金蟬事敗，到頭來不僅靈山虧損，他更是半點好處也摸不到了。
所以隻能將此事告知接引，叫他彆再成為金蟬的絆腳石。
索性接引性情耿直，目前為止，倒還沒想到彆處去。
如來止住心中所思，閉上雙眼，想想這陣子靈山發生的一件件大事小情，真是倍覺堵心：金翅大鵬雕跑出去後一直未歸，孔雀大明王不過去天庭聽講，竟然便叛逃出靈山，拜了玄門之人為父，再也不回來了！
那玄門不知從哪裡跳出來的小仙，竟就那般大咧咧地在天庭舉辦宴席，簡直是按著他們靈山的臉麵狂抽。
可是如來和接引，卻不好因此撕破臉麵。
畢竟當年他們挖玄門牆角的時候，可是言辭灼灼猶言在耳的。
玄門都不用多說，隻把當年他們的說辭拿過來，改頭換麵，便能懟得靈山說不出話來。
隻這也便罷了，如今地藏又被神雷所罰……
唉！
功德！功德！卻要到哪裡去找救世的功德？
接引也在犯愁，他遣了降龍伏虎去南瞻部洲，與他們道，“吾等第一次傳道，如今凡間諸神退隱，早已不是封神之前的那個風氣，不過百年時間，凡人幾代更迭，早就忘記這世間還有仙佛一事了，所以你們必要謹言慎行，小心為上。”
降龍尊者問道，“我佛，那我等，是以仙佛之身傳道，還是以凡人之身布道？”
接引道，“都試試吧！”
降龍伏虎：……
那行吧。
兩人形容蕭瑟地背著行禮，下山去了。
路過修建在原本玉真觀位置的李府，二位尊者穿堂而過，才要從李府正門離開，卻被李靖攔住了去路。
原本的天王，如今的靈山護法李靖躬身行禮道，“不知二位尊者是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