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那次的確有些衝動過盛,但她並不覺得有愧。血海樓頭頂不長眼,區區一個魔道小宗,抓人竟抓到她唯一的徒弟身上。
她十六歲那年,蒼霜修煉小有所成下山遊曆,十三日後陡然斷了音訊。
她警醒之餘立刻動身,匆匆抵達他最後傳信的地點——雍州藍田郡。
人海茫茫,熙來攘往,要找一個人宛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她費了多少苦功,下了多少力氣才找到他,如今已不願再回想,隻記得最後終於在血海樓地牢裡找到他。少年滿身塵土蜷縮在地,手腳血跡斑斑,唇邊一絲血色也無。
她那麼寶貝的徒弟,被人折磨得離死隻有一步之遙。
血海樓樓主薛銀“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不住地磕頭:“求您開恩!小人不知他是您的徒弟,誠意與您懺悔,還求您扇下留情!”
血海樓眾人亦紛紛跪伏下來,可少女周身透出的冷厲氣息,竟令他們覺得連張口求情都難,仿佛此刻他們每一個人都被掐著咽喉。
世人皆知逍遙峰上的林羨漁生平愛笑,一笑便殺人,笑得越甜殺得越狠。
她噙著冰冷的笑意,一字一頓地問:“你將我徒弟傷成這樣,還妄圖我能開恩?”
她殺機盎然,薛銀自不願坐以待斃,求饒不成奮起反擊。
薛銀金丹後境修為,手下門徒眾多,這一戰並不輕鬆。她眼前數不清的刀光劍影,逼仄的空間裡,麵前每一個人都拚了命地想致她於死地,個個使出畢生絕學,招招狠辣不留情。
林羨漁咬牙死守,身後是她奄奄一息的徒弟,她一步也不退。
殺到最後薛銀已孤軍難支,奄奄一息地被她掐住咽喉拖到麵前。
她輕狂一笑:“薛銀,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在我麵前懺悔?”
薛銀連門下六十八人儘數死在她扇下,無一生還,血海樓當真成了名副其實一片血海。
瑩白如玉的扇子已染得殷紅淋漓,她渾身也如浴血一般,幾近脫力,在一地碎屍殘骸裡半跪著喘息了半晌,才攢夠力氣回頭,跌坐在少年身旁。
師徒二人一身斑駁血跡,狼狽至極。她禦扇帶他回蒼梧,他站也站不穩,整個人倚在她後背,下巴擱在她左肩,呼吸輕弱,幾不可聞。
他仍強撐著開口:“師父,對不起……我……誤了你的生辰……”
林羨漁一怔,心中一時感動又心疼,眼眶驀地溫熱,正想出聲安慰他幾句,腰間忽而一緊。
身後那人緊緊貼了上來,鮮血濡濕的衣衫涼意沁人,衣衫之後的胸膛卻溫暖熾熱。流雲千絲萬縷自二人腳尖掠過,天際一抹晚霞絢爛如火。
她幾乎能感受到那顆貼得極近的心在怦然而動。
他仍靠在她肩上,雙手從背後環過她的腰肢,摟她摟得死緊,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勒進懷裡——像是此生最後一次機會能擁住她般。
印象裡,自她及笄後,他便再不曾如此逾矩。
他曾是如此乖巧可憐的徒弟。
人人都說她太過寶貝這個徒弟,可她從未悔過,因為她徒弟待她同樣赤誠。但如今再想,她一腔熱血滿懷珍惜,似乎都在他的欺騙之下毫無意義。
甚至荒唐可笑。
昔日情誼如指間流雲一般虛緲不可及,她用力握了握拳,抬頭去看蕭燼的側臉。
她輕聲問:“蕭燼,你是不是很討厭你的師門?”
顧不得更多了,她要問,再等不了片刻。哪怕被懷疑,哪怕被他從這劍上扔下去,她也一定要得到這個答案。
蕭燼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僵硬,他回頭去看,正迎上林羨漁的視線。
她不閃不避,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