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僅僅是腦海中浮想了當日情形的一瞬，她便覺得臉頰滾燙起來。她這廂還在低頭暗思，卻絲毫沒注意到，不知何時眾人的喧鬨居然漸漸平息了下來。蓮嬸拿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婦人，指了指林羨漁，又朝蕭燼努了努嘴，一旁的婦人與她交換了眼神，皆是了然。
從方才那句玩笑起，這對師徒便默不作聲了。
這群人插科打諢，隻怕是歪打正著，戳破了兩人心意也難說。
他們不再調侃林羨漁師徒，轉而聊起了彆的話題，漸漸走回村裡，各家拖著各家的漁獲，散了開去。
二人跟著燕驚寒回了燕家的小宅院，燕母做得一手好茶飯，剛剛捕撈上岸的魚蝦螃蟹經她的手，格外鮮香，是九嶷山上嘗不到的鮮美滋味。
林羨漁大快朵頤，對燕母的手藝讚不絕口，對桌上足有指頭長的蝦更是情有獨鐘。蕭燼卻好似興致不高，但也未曾表露，隻是沉默著給她剝蝦，麵前的蝦殼堆成了一座小山，自己卻沒吃幾個。
林羨漁問了兩句，他說不愛吃，便也隨他去了。
燕父在院子樹下挖了一壇酒出來，陳年酒入口綿軟，卻格外醉人，林羨漁貪了兩杯，迷離著眼睛想，若是她沒生在逍遙峰，父母哥哥也尚在人世，一家人便該是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卻有滋味。
蕭燼沒經曆過這樣的溫情，她又何曾有過呢？
師公和哥哥都待她極好，可對於尚在繈褓中便失去了雙親的林羨漁來說，心頭始終是缺失著一塊兒的。更不用說後來師公與哥哥接連故去，她舉世無親，對這人世幾乎也失去了所有的憧憬。幸好那時徒弟一直陪在她身邊悉心陪護，要不然，她可能早就下去跟親人團聚了。
眼前燕驚寒坐在父母中間，懷裡抱著幼弟，與父親碰了杯，抿了口酒，接過燕母剝好的螺肉，一家人其樂融融，笑得眉眼彎彎。
她很羨慕。
但也隻能羨慕而已了，她沒有雙親的記憶，不知父母是何模樣，也不知他們是何品性，連夢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夢。
眼前一隻指節分明的手落下，在她碗裡又擱了一大把飽滿鮮嫩的蝦仁，蕭燼低沉嗓音響在耳畔：“蘸些薑醋罷，空口吃得多了，會膩的。”
林羨漁回過神來，對蕭燼感激一笑，眼睛彎成月牙兒。
好在她運氣不賴，撿來的徒弟如此貼心，倒也不算太孤寂。
蕭燼起身去淨了手回來，她還埋著頭在扒蟹，神情專注，鬢邊幾絲碎發散落，被她拿手背蹭了蹭，又落下來。
他站在她身邊低頭看著，抬手替她將那縷鬢發挽到耳後，她抬頭又是一笑。
這笑容讓蕭燼心頭一跳，手懸在她耳側，不自覺蜷了起來，目色閃動。
他道：“我吃好了，各位慢用。”
丟下這句話，他逃也似的離開了，步子邁得越來越大，直走到海邊儘頭，再也邁不了步，才停了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氣。
入夜了，海邊涼了許多，鹹濕冰涼的海風拂過他的臉，被他吸進肺腑裡，才終於將翻湧的心潮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