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時間倒回到兩個半小時前, 季家的大人們去三樓開會,隻留下一群小孩兒和季重在一樓玩鬨。
季重沉迷遊戲不可自拔,幾乎是從落座開始, 就興致勃勃的打起了遊戲。
至於看顧小孩兒這個任務,季重不覺得在自己家能出什麼事,也就沒有在意。
林洛清在來之前擔心林非到了季家後無聊, 所以專門給他整理了一個小的雙肩包, 裡麵塞著他給林非買的pad和一些食物。
“吃的要和小魚一起吃啊。”林洛清教育他道。
林非點頭,“我知道。”
所以這會兒,林非把pad拿了出來,很自然的問季樂魚要不要看視頻。
他看的是自己之前沒有看完的《動物世界》,這一期講得是獵豹。
季樂魚瞅了一眼, 看著畫麵上毛絨絨畫著斑點的動物, 想起出門前季嶼霄叮囑過他林非是第一次來這裡,他要多照顧他一些,最好能一直跟著他, 所以他沒有拒絕, 從林非手裡拿過了耳機, 和他一起看了起來。
看到一半的時候, 林非想上廁所,暫停了畫麵, 問季樂魚, “這邊的衛生間在哪兒?”
季樂魚揚手給他指了指, “往前走, 然後一拐就到了。”
“我陪你去吧。”他嘴甜道。
“不用。”林非把pad交給了他, “你幫我看一下電腦和包, 謝謝。”
他說完, 又補充道,“包裡有吃的,你想吃可以吃。”
季樂魚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這會兒他說不用,他也樂得自在,點了點頭,就讓林非自己去了。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閒著無事,想起了林非剛剛說的話,從包裡拿了包薯片出來,慢條斯理的吃著。
正吃著,季振彩的外孫女趙珠跑了過來,問他,“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啊?”
季樂魚冷淡道,“不要。”
他的視線落在了三樓,如果可以,他更想去三樓偷聽大人們的談話。
事關季嶼霄,他都想知道,可林非肯定不會偷聽,到時候他一個人去偷聽,萬一林非回去了告訴林洛清,那就不好了。
季樂魚不傻,他當然知道偷聽是不好的,——和偷有關的,一切都是不好的。
“一起玩嘛,”趙珠還在勸他,“捉迷藏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啊,你也一起嘛小魚哥哥。”
季樂魚吃著自己的薯片,態度堅定,“不要。”
他說完,趙珠的嘴就扁了起來,似是很失落的樣子。
這會兒大人不在,林非也不在,季樂魚懶得裝模作樣,沒有理她,隻當自己沒看到。
然而他剛安靜沒兩秒,季鑫就跑了過來。
他是趙珠的表哥,又比她大兩歲,這會兒看到自己的妹妹愁眉苦臉的,下意識就覺得季樂魚欺負了她。
“怎麼了小珠?”
“小魚哥哥說他不和我們一起玩。”趙珠看著他,委屈巴巴的。
季鑫聽完,瞅了季樂魚一眼,嫌棄道,“算了小珠,他不和我們玩我們還不稀罕和他玩呢,我爸媽說了,他就是掃把星,得離他遠點。”
季樂魚聞言,猛地抬頭朝他看去。
他當然認識季鑫,季振彩的的外孫,季桓的兒子。
季振彩很喜歡她兒子,所以專門讓兒子季桓從了她的姓,連帶著對季桓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孫子季鑫都偏愛了很多。
季鑫也仗著季振彩的寵愛,天天招貓逗狗,上躥下跳。
季樂魚看著季鑫,沒有說話。
季鑫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不在意,反而頗有種說中了彆人心事的得意,“怎麼了?我又沒說錯,你就是掃把星,不然怎麼你爸爸媽媽都出事了,連你叔叔都受傷了,就你一個好好的。那一車四個人呢,就你一個沒事,還不是因為你是掃把星,克父克母,誰和你離得近,你就克誰。”
“啪”的一聲,薯片袋裡的薯片應聲而碎。
季樂魚緊緊地攥著手裡的包裝袋,一雙眼直盯著季鑫。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了。
早在他從那場車禍中蘇醒後,他就聽到過。
那時候季嶼霄還沒醒,他睡在季嶼霄旁邊,隻有上廁所的時候才會離開。
有一次,他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從門縫裡聽到了季振彩和她兒媳的聲音。
“一車四個人,就小魚一個人沒事,這也太玄乎了吧?”
“他爸媽都死了,季嶼霄也受了傷,到現在還沒醒,怎麼就他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呢?”
“早不出意外晚不出意外,偏偏四個人湊到一起的時候出了意外,還就他一個沒事,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這不會真是掃把星吧?平日裡他也就和他爸媽還有季嶼霄走的最近,現在就他們三個出了事,直係血親直接當場死亡,旁係親屬身受重傷,要我說季嶼霄也虧得隻是他叔叔,才能活下來,就是可惜了兩條腿,真是太慘了。”
“他出生的那一年,咱們家好像就出了個什麼事,那時候不還請人算過,說是流年不利,現在又遇到這種事,說他沒問題我都不信。”
“媽,我看他就是不吉利,我們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吧,省的我們也被他牽連到。”
季振彩應了聲,歎息道,“小魚命硬啊,命硬的人就都這樣,克人不克己,靠著身邊的人給他續命,嶼淩和他媳婦也是可憐,還這麼年輕,就沒了,唉。”
季樂魚震驚的站在衛生間的門板後,驚訝的不敢出去。
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即使他最開始不明白掃把星是什麼,現在,他也在兩人一句句的話語中,隱約猜到了這個詞的含義。
是他害死了他的父母嗎?
是他害的他的叔叔躺在病床上,雙腿受傷的嗎?
季樂魚幾乎不能接受。
他無意識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慢慢蹲了下去,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的。
怎麼會這樣呢?
他不明白。
他明明最喜歡他們三個的,他怎麼會害得他們變成這樣呢?
可是為什麼他沒有事呢?
除了那些稍微有點疼的皮肉傷,他什麼事都沒有。
他還是可以站著,可以走路,可以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的爸爸媽媽還有他叔叔,卻都不可以了。
季樂魚哭了。
他真實的惶恐與不能接受。
他一遍遍的反省著自己,一遍遍的問著自己。
他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做,雖然是裝的,但是他也裝的很乖啊,他一直都很乖的。
那為什麼,還會這樣呢?
季樂魚不明白。
他無助、彷徨、錯愕卻又求助無門。
他隻信任他的父母和叔叔,可是他的父母已經沒了,叔叔也受了傷,躺在病床上。
他沒法回答自己的疑惑,他甚至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
季樂魚在這一刻,覺得上天一點也不公平與可靠。
明明他一直都是乖乖的,明明其他的小孩兒今天砸了彆人的玻璃,明天打了彆人的腦袋,但他們在乎的人卻什麼事都沒有。
而他卻失去了他最在乎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掃把星,專門克彆人,那麼,他才不要克自己的父母,他要克那些對他不好的,對他父母不好的,對季嶼霄不好的人。
季樂魚擦乾了眼淚,重新站了起來。
他心裡的猛獸睜開了眼睛,那些被他壓製的惡意在這一刻伴著黑夜的降臨,悄無聲息的順著他的血脈遊走。
他隻剩下季嶼霄了,他不能失去他。
如果上天不可靠,那麼他就自己保護季嶼霄。
不是說他命硬嗎?
不是說命硬的人克人不克己?
那麼,誰敢傷害季嶼霄,他就先克死誰。
季樂魚滿懷惡意的、痛苦又嫉恨的,在季振彩他們離開後走出衛生間,回到季嶼霄的病床上。
他蜷在了季嶼霄的身邊,靠著他的肩膀,祈禱著他能趕快醒過來。
他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他不能再失去他叔叔了。
為什麼他叔叔不能命硬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