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季嶼淩愣了一下, 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許久，才無奈的歎了口氣, 攬過他的肩膀朝樓梯走去。
“爸打算讓我當董事長。”他說,
季嶼霄驚喜, “這是好事啊。”
“好什麼好。”季嶼淩看他, “你明明比我更合適，你才應該接手公司。我已經拒絕過他一次了, 他還要勸我, 我實在是氣不過, 這才吼了他一句。”
他看著季嶼霄，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他說，“你是我弟弟，你比我更有才能, 他不應該這麼草率的決定，這對你不公平。”
“所以你才不想讓我知道。”
“我怕你難受。”
季嶼霄笑了，他覺得他哥真的想的太多了, “我怎麼可能為了這種事情難受啊，我隻會高興得給門口掛兩條鞭炮好嗎？你也是的，明知道我不想管公司還要給我留位子, 你這時候就不怕我不高興了。”
季嶼淩無奈的敲了他的腦袋一下, “那你這輩子都高興不了了。”
季嶼霄失笑，湊過去悄悄和他道，“那我告訴你一件事, 你彆和其他人說。”
“什麼？”季嶼淩疑惑。
“我其實現在是個總裁。”
季嶼淩：？？？
“我大四那會兒你不是一直問我在忙什麼, 為什麼不回家, 為什麼不去公司嗎？我當時說同學有事讓我幫忙，其實就是忙創業。”
季嶼淩震驚。
“你怎麼一直沒和我說？”
“你這話說的，我不要麵子的嗎？萬一失敗了那怎麼辦？所以不做出點成績我哪好意思告訴你啊。”
季嶼淩聞言，挑了挑眉，“那看來現在成績出來了。”
“今年上市成功了。”季嶼霄笑道。
季嶼淩看他的眼神愈發欣慰了。
他一直都覺得季嶼霄的能力遠在他之上，隻是因為自己的存在，季嶼霄對季氏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搶了自己的位置。
季嶼淩其實並不在乎，他願意季嶼霄坐上更高的位置，施展他的才能，隻是季嶼霄卻早早就把季氏劃給了他。
季嶼淩看著自己的弟弟，欣慰又溫柔，“好吧，既然你現在親手創立了自己的公司，我也就不逼你了。”
“你說的啊。”季嶼霄愉快的看著他，“那你一會兒去和爸說，說你同意，你早就該當董事長了，你再不當，季木恨不得自己去當了。”
季嶼淩笑了笑，和他道，“不著急。”
那時候，他隻以為季嶼淩真的隻是為了自己的職位和他父親爭吵，現在看來，或許並不是這樣。
這不是什麼他不能知道的事情，不然季嶼淩也不會在他提問後就告訴他。
可他當時在書房說那句話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他素來溫和，從未用那樣的語氣和他的父親說過話，真的隻是因為他覺得他爸不公平嗎？
季嶼霄越想越覺得可怕。
在那場意外後，他懷疑過許多人，季家的所有親戚，他哥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對手公司，可是他從未懷疑過他的父親。
那是他和他哥的親生父親，流著相同的血的親人。
他怎麼可能會去懷疑他？
他每一次對他出言頂撞，也隻是為了用他那真實的不滿凸顯自己現在的喜怒無常、自暴自棄，好做給其他人看。
可是，他的父親，真的是無辜的嗎？
季嶼霄不敢肯定了。
他在這一天，終於對自己的父親產生了懷疑。
他坐在不知何時早已不再溫熱的清水中，隱約的感到了刺骨的冰涼。
夜很黑，季嶼霄覺得自己的長夜，或許，才正要開始。
季樂魚一直等到林洛清回到他的房間，才終於從自己的臥室出來，關上門，轉身進入林非的臥室。
他還是不放心，想來問問林非，林洛清和他說了什麼，他又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林非已經睡下了，這會兒聽到動靜，就猜到是他，他開了燈，看著站在門口躡手躡腳的季樂魚，眼裡是四分無奈三分平靜和三分果然是你。
季樂魚毫不尷尬的衝他笑了一下，走到他的床邊，眨著眼睛和他道，“我一個人睡不著，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林非之前已經和他睡過一次了，因此並沒有拒絕，往旁邊移了移。
季樂魚連忙脫鞋上了床。
他迅速躺好，裹著被子看著林非，問他，“你舅舅和你說了什麼？”
林非看著他，季樂魚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裡滿是期待。
林非並不想告訴他林洛清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季嶼霄不喜歡彆人懷疑季樂魚，如果季樂魚知道林洛清懷疑他，說不定會告訴季嶼霄，到時候，季嶼霄可能會因此和林洛清爭吵。
他不想林洛清因為這件事被罵，所以他不能說。
“沒什麼。”
“真的？”季樂魚很懷疑。
“不然你覺得他會和我說什麼？”林非問他。
季樂魚歪頭想了想，也是，林洛清一直都很相信他，剛剛和他說起這件事也隻是擔心他不開心，所以自然不會問林非事情的真相。
“我以為他會提醒你下次遇到這種事，要保護好自己再幫助彆人。”
林非一聽，就知道這是林洛清和他說的。
他抬手關了燈，重新躺好，“是你救的人，又不是我，他不會提醒我這個。”
那倒是，季樂魚想。
“所以你沒有和他說？”季樂魚試探道。
林非覺得他這種問題就很沒有意義。
“你如果不相信我，我說了沒有，你也不會相信。你如果相信我，早在剛回來的時候我就答應你了，你也沒必要再問。”
他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季樂魚聽著，卻睡不著。
他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夜色，琢磨著林非應該是可以相信的。
他之前答應自己不告訴季嶼霄和林洛清，就沒有說。
那這次應該也不會說。
況且，他那時候在會議室，還幫了他。
“今天晚上，謝謝你。”季樂魚低聲道。
“不用客氣。”林非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季樂魚側過身看他，林非平躺在床上，看不清神情。
“你轉過來。”季樂魚和他道。
林非無奈，隻得轉身麵向他。
季樂魚看著他，夜很黑，他沒法看清林非的麵容，卻隱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
季樂魚稍稍離他近了一些，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
林非沒他這麼多情緒，他見季樂魚不說話，就又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許久，他才聽到季樂魚聲音淺淺的問他道，“你知道什麼是掃把星嗎？”
林非“嗯”了一聲，回他道，“彗星。”
“不是的。”季樂魚和他解釋道，“是會害死身邊人的人，這種人叫掃把星。”
林非聽他這麼說，有些疑惑的睜開眼睛，他當然知道這個詞語還有這種意思，但是季樂魚這麼小，又不愛看書他怎麼知道的？
——是的，儘管住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林非已經看出來了，住在他隔壁房間的幼兒園大班的季樂魚小朋友，並不喜歡看書，更不喜歡寫作業。
“哦。”他安靜的應了一聲。
季樂魚的話語裡有些傷感，他似是猶豫了一番，又似是沒怎麼多想，他說，“我就是掃把星。”
聲音很輕，又很沉重。
“你不是。”林非反駁他道。
季樂魚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有些驚訝。
“我是的。”他說，“季鑫的奶奶和媽媽都這麼說。”
“你不是。”林非堅定道。
季樂魚不明白他為什麼覺得他不是，明明他都已經覺得自己就是了。
“我們一家出了車禍，我爸爸媽媽都死了，我叔叔也受了傷，隻有我沒事。”他給林非複述著季振彩的話，“這就是掃把星，專門克彆人的，所以會克死彆人，但是他自己不會死，他的命很硬的。”
“我就是的。”他最後下結論道。
林非無奈，“你不是。”
“車禍是意外，你爸媽和叔叔都是意外，意外你知道是什麼嗎？就是突然發生的，誰也不知道的。”
“那我怎麼沒事呢？”季樂魚問他。
林非哪能知道他為什麼沒事。
他稍稍沉默了片刻，決定換個說法給季樂魚解釋這件事。
“我爸媽也死了。”林非平靜道，“但是我活著，可我不是掃把星，所以你也不是，你明白了嗎？”
季樂魚好奇道，“你爸媽怎麼死的？”
“我媽媽生了病，我爸爸出了意外，我沒見過他，不過我媽說他死了。”
季樂魚點頭，不過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疑點，“你舅舅沒有受傷，所以你不是，但是我叔叔受傷了，所以我是。”
林非：……
林非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累的感覺。
於是他又想了想，和季樂魚道，“我爺爺死了，但是你爺爺沒死。”
“你爺爺也死了？！”季樂魚驚奇。
怎麼又死了一個！
那林非這邊死的就比他多了一個。
“嗯。”林非很淡定，“我媽說我爺爺奶奶都死了。”
還有奶奶！
又多了一個！
季樂魚簡直太震驚了！
如果他是掃把星，那林非肯定是學校大掃除的那種大掃把，所以才能克死那麼多人！
“我媽媽說了，生老病死，都很正常，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