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
季振鴻直到被警察帶走, 整個人都還處在疑惑中。
警察說他涉嫌故意殺人,可是他哪有故意殺過人,就算是季嶼淩, 那他也隻是包庇了譚嘉紀而已,算不上故意殺人。
季振鴻思及此倒也不懼,讓自己的秘書聯係了律師, 去了警察局。
結果到了警局, 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譚嘉紀一口咬定季嶼淩是他害死的, 與自己無關,即使麵對錄音,也堅決不承認,聲稱錄音是假的, 他根本和季嶼淩不熟, 又沒有錢,拿什麼去殺人。
季振鴻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包庇的兒子會反咬他一口,當即怒道,“畜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殺死嶼淩?我為什麼要殺死我兒子?!嶼淩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因為你不喜歡他!”譚嘉紀張口就來,“你嫌他在季氏的話語權越來越重, 你還沒死呢, 輪得到他說話嗎?所以你就殺了他,好讓他再也沒法說話!”
譚嘉紀信誓旦旦, “如果不是你殺的人, 為什麼你見完司機司機就死了, 你根本就是滅口,你就是害怕彆人發現是你殺了你兒子!”
季父氣得身子都止不住的發抖,“譚嘉紀!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要我看就是你殺了人,你自己教唆司機, 想要死無對證。”
他瞪著譚嘉紀,隻覺得心間一片冰涼,他那麼幫他,他為了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死一傷都沒有追究,他為了他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兄弟,他為了他甘願被季嶼霄威脅,可結果呢?他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他口口聲聲說他想要爸爸,他嫉妒季嶼淩和季嶼霄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他隻想擁有父愛,可是到頭來,他卻想讓他給他頂罪!
“虧得我還想著等以後嶼霄心軟了,我就把你保出來,沒想到啊譚嘉紀,你竟然這麼禽獸不如,嶼霄說得對,你就該死,該給嶼淩償命!”
譚嘉紀一聽到他提季嶼霄,也壓抑不住自己心裡的扭曲與憤怒,“你少在這裡假惺惺了,你根本就從來沒有把我當你兒子看!隻要季嶼霄在,你就永遠看不到我,‘嶼霄說得對’,對!季嶼霄什麼都是對的!隻有我是錯的!隻有我不配姓季,不配做你季振鴻的兒子!”
兩人瞬間撕咬了起來。
季嶼霄遠遠的看著,想笑又笑不出來,他覺得很難受,鑽心的難受,他哥哥就被這樣的兩個人一個害死,一個掩藏了真相,很可笑,可笑到他覺得太不值得。
即使現在,他就是讓譚嘉紀和他父親也一起死了,他兄嫂也回不來,他的侄子還是失去了他的父母,所有的一切,仿佛有意義,但又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報仇隻是為了死去的人不那麼遺憾,讓犯了罪的人得到應有的結果。
可是說到底,人死不能複生,那些離開的人怎麼也沒法回來,他的兄嫂還那麼年輕,卻再也無法陪著自己的兒子看這個世界了。
很沒意思。
季嶼霄突然就沒有心情看這場鬨劇了。
他和周警官說了幾句,出了警察局。
季嶼霄沒著急回家,而是讓小李送自己去了一趟墓園。
他站在他哥的墓碑前,看著照片上他哥年輕的模樣,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似乎永遠都有著耐心與溫柔,會告訴自己的弟弟去做你想做的事,會在自己的老婆每次演出結束後給她獻上鮮花,也會認真的幫著自己的兒子做手工作業。
他可以和下屬一起打打鬨鬨,毫無架子;也可以順手投資小型企業,給對方希望。他的世界光華燦爛,可是他卻永遠都定格在了這個年紀,永遠都沒有以後了。
季嶼霄眨了眨眼,有雨落了下來,淅淅瀝瀝的,落在他的眼睫,似是在哭一般。
但他已經不會哭了,從他醒來後看到季樂魚無意識的擔憂與依戀的眼神後,他就不會哭了。
他在最應該哭的時間主動舍棄了哭泣的資格,於是,他再也沒有哭過。
結束了,季嶼霄無聲的在心裡對著季嶼淩道,一切都快結束了,以後,我會好好撫養照顧小魚的。
他看著雨霧中季嶼淩的照片,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季嶼淩坐在他身邊,陪他寫作業,陪他看電視,陪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他的生命中許多人都是過客,可隻有季嶼淩一直存在,在他生命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時刻,然而現在,他卻再也無法陪著自己了。
但他不是過客,他永遠也不會是過客,他會是他心裡,永恒的歸人。
季嶼霄張開嘴,緩緩喘了一口氣,他的心裡堵得厲害,他似乎走了一段很長的路,路過沙漠,越過高山,淌過河流,才終於到達了他麵前。
他很累,卻又很難過。
他站在季嶼淩的目前,落寞的像一棵沒有影子的樹,看不清顏色,隻能看到他□□的脊背,看到他永不彎曲的脊梁。
突然,季嶼霄感覺有人走近了他身邊,那人撐了傘,遮在了他的頭頂。
他偏過頭,出乎他預料的,竟然是林洛清。
季嶼霄覺得自己應該很驚訝,可是他卻沒有心情與力氣驚訝,他看著麵前的人,臉上是難解的寂寥與悲傷。
林洛清感受著他自身體裡溢出的哀傷,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季嶼霄低下頭,伏在他的肩膀。
他少有脆弱的時候,可現在,林洛清卻覺得他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似乎隻要這場雨再大一些,就可以徹底打垮他的骨架。
但他又決不允許自己被打倒,所以他站的筆直,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悲傷。
林洛清抱緊了他,心裡止不住的心疼。
他沒有說話,季嶼霄也沒有說話,一瞬間,在這場朦朦朧朧的細雨中,天地間寂靜的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季嶼霄睡了。
他回了家洗了澡換衣服,總覺得疲倦,似是渾身抖一抖,都滿是乏累與塵埃,他說自己想要小憩一下。
林洛清答應道,“好。”
他陪著季嶼霄一起躺在了床上,看著他閉上了雙目,慢慢沉睡過去。
他睡了很長的一覺,從一個下午,到另一個下午。
季樂魚很疑惑,走到他的臥室門口覷了覷,林洛清下了床,問他:“怎麼了?”
“父親怎麼還沒醒來啊?”季樂魚有些擔心,“他昨天都沒有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今天中午也沒吃午飯。”
林洛清摸了摸他的腦袋,溫柔道,“他太累了,讓他多睡一會兒好不好?等他醒了,他就會吃飯的。”
季樂魚點頭。
他隻是想到了季嶼霄車禍昏迷的那段時間,不自覺為他擔心——那一次他也睡了很久。
“那等他醒了,爸爸你要告訴我呀。”季樂魚認真叮囑道。
“好。”林洛清衝他笑了笑,打發他回了自己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