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陣子沒見,顧之珩清瘦了一些，下巴上還冒著青色的胡茬，衣服也皺巴巴的,目光灼熱地落在了夏苡的臉上,看起來和以往那種矜淡清傲的感覺有了一點微妙的不同。
距離離婚已經近兩個月了,這段時間夏苡很少想起顧之珩,就好像從前那些濃烈的愛恨,已經隨著離婚證上按下的印章被封印在了記憶深處。
她過得很充實，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非常美麗》的開播風波、劇組的拍攝、和蔣若萌的齟齬和和解……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占據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沒空去悲春傷秋。
“呦，是你老公啊，”俞嘉率先認出了顧之珩，促狹地笑了笑,“這是特意趕過來探班嗎？”
夏苡並不希望把自己的私生活拿到公眾麵前被評頭論足，也希望在和父母坦誠之後再公開這個消息，為此，和顧之珩離婚的事情,她並沒有公開,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現在顧之珩這樣突然出現，她也不好解釋，隻好模棱兩可地道：“不是。”
“這就是顧導啊,”蔣若萌湊到她耳邊,驚歎道，“比照片好看多了，他要是想出道，肯定能把那幫男明星都比下去。”
“好了,”程明佑趕緊拉住蔣若萌，“人家好陣子沒見，咱們彆湊熱鬨了，走了，小苡，你們慢慢聊。”
四周安靜了下來，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短促的汽車鳴笛聲。
天氣很冷，嗬氣成霜。
夏苡的眉頭微微皺起，大冷天的，她想要和朋友們一起坐在火鍋邊好好享受一頓晚餐，而不是和前夫在馬路上相對無言。
“有什麼事？”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顧之珩恍然驚醒。
T國的拍攝計劃原定一個月，他熬了好幾場大戲，緊趕慢趕提前了五天，飛回安州後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放下就驅車到了寧州影視城。
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話要和夏苡說。
想要謝謝夏苡在三年前為《鯰魚的一天》投入的資金，他一直被蒙在鼓裡，不知道這位在危急中拯救了電影的投資者就在身邊；想要對當年為了一點念想而處心積慮接近夏苡說聲抱歉，這些日子來，夏苡在病房裡幾近崩潰的場景經常浮現在他腦海裡，讓他夜夜難以安眠；想要為這兩年來對婚姻的輕忽和慢待說聲對不起，是他一直以來把婚姻當成了工具，並用他的自大和傲慢傷害了夏苡……
可現在，他看著夏苡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曾經飽含著愛意的雙眸，此刻平靜無波，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溫柔繾綣。
“我……來看看你，”他艱澀地擠出一句話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可以嗎？”
夏苡的神情淡漠：“不用，有什麼事你直接在這裡說吧，我不覺得我們倆有坐下來的必要。”
顧之珩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予旻告訴我了，當初填資金窟窿的，是你。”
夏苡怔了一下，輕笑了起來：“所以呢？你現在特意趕過來謝謝我？”
“對不起，”顧之珩迎視著她的目光，終於把心裡盤旋多時的的歉意說出了口，“以前是我不對，自以為是做了很多錯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小苡，我……”
“顧之珩，你知道我那時候為什麼會給你的電影投錢嗎？”夏苡打斷了他的話。
顧之珩愣了愣。
還能是為什麼？因為夏苡愛他，願意為他傾儘所有。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夏苡淡淡地道：“愛你隻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天才，你導的電影令人驚豔，你一定會在電影上有所成就的。你的《想聽》和其他作品，我每一部都反複看了好幾遍，每次看，每次都會流淚。”
顧之珩有些恍惚了起來。
他知道夏苡愛他，但夏苡對他的事業有這麼高的評價，他卻是第一次聽到。
腦中閃過了幾個片段，他想起了夏苡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探班。
那是剛結婚沒多久，他正在拍《王座》，夏苡興衝衝地跑來想給他一個驚喜，在片場陪了大概半天的時間。
當時他很惱火，覺得夏苡影響了他的工作，把人晾在一邊自顧自地講戲拍戲，連中飯都是助理拿來的盒飯將就的，末了他還教訓了夏苡一頓，讓她不許再來打擾他的工作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半天的時間裡，他坐在監視器前，一回頭就能看到夏苡熾烈的目光。
原來，這不是夏苡沒事找事來打擾他的工作，而是想要感受工作時最具魅力的他。
他是有多愚蠢，才會對一個女人的真心這樣視而不見。
“事實證明，我的眼光是正確的，我的投資贏得了豐厚的回報，《鯰魚的一天》的票房破了紀錄，我的資金翻了幾番，”夏苡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所以，這隻是一次正確的投資，我並不虧本。你用不著把這次投資蒙上太多感情的麵紗，也用不著覺得對不起我或者因為感激我而做出什麼奇怪的決定，感情的事情，沒有誰對誰錯。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那麼，再見，最好再也不見。”
她乾淨利落地說完，轉身就走。
顧之珩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遠去的人影，
寬大的羽絨服中裹著一個嬌小的身軀，柔軟的卷發被寒風吹得淩亂，卻沒有吹彎她傲然挺直的後背。
心臟一陣刺痛，有種隱隱的慌亂襲來。
在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顧之珩一直是驕傲的。他出身富豪之家，考上名校，成為名導，中間有過小小的挫折，卻也壓抑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光芒。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自信，從不會回頭，就連那個令人仰望的家庭和父親，也丟棄得毫不猶豫。
可現在，他忽然覺得他做錯了。
要是這樣放走了夏苡，他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小苡，”他脫口而出，“等一下。”
夏苡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如果說……”他緊走幾步，到了夏苡的身後，“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彌補我從前的過錯，你覺得還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