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瘋了吧。
顧之珩從片場出來,在影視城裡漫無目的地亂走著，腦子裡隻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不知道，自己接了這個燙手山芋到底是為什麼,是為了自虐嗎？在劇組裡勞心勞力,輔導、強化夏苡和彆人演談情說愛,還要在一旁表現得無動於衷,深怕被夏苡看出他此刻的煎熬,隻為了兩人能有這短暫的兩個月相處時光。
是他高估了自己。
看到阮麗麗激情熱吻顧非楠的時候，他隻想把劇本改了,把吻戲刪了。
在外麵兜了一圈，碰到了兩個他的影迷,和他拍了照要了簽名,他紛雜的心緒這才平靜下來。
彆胡思亂想了，出來太久，要讓人起疑心的。
他在心裡反複勸慰自己。
再難受也得忍著，就算重來一次,蘇莘把這份邀約放在他麵前，他也不可能會拒絕。
能和夏苡在一個劇組裡朝夕相處，可以毫無顧忌地將視線放在她的身上，可以和她心平氣和地討論劇情……所有這一切，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樣的幸福,過一天就少一天,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回到片場,那一場戲已經結束了，夏苡、顧非楠和馮導湊在一起，對著監視器小聲討論著，一看顧之珩過來,兩人立刻把位置讓給了他。
“身體沒事吧？”馮導關切地問，“臉色還是不太好。”
錢愷寧匆匆過來了，剛才聽說顧之珩身體不舒服，他就去找人了，找了一圈沒找到。
進組之前，韓予旻和他千叮萬囑，一定要照顧好顧之珩，顧之珩現在是公司的金疙瘩、搖錢樹，不能出任何紕漏。
可是，他覺得這難度太大了。
有夏苡在，顧之珩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通宵熬夜看資料的時候，錢愷寧深深地懷疑，顧之珩會不會再度被送往醫院急救。
這可比顧之珩自己的電影上心多了。
這幾天拍戲，錢愷寧第一時間盯著通告，今天這場戲是重點觀察時段，果不其然，他才離開去拿個水杯的功夫，顧之珩就不見了人影。
“顧導，哪裡不舒服？”錢愷寧有點著急，“胸悶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顧之珩接過他手裡的水杯，磕了
一大口養生茶：“喉嚨有點不舒服，沒事，好了，繼續。”
他坐下來把畫麵回放，來回看了兩遍，表示過了，可以開始下一場。
夏苡和顧非楠對視了一眼，舒了一口氣。
在寧州影視拍攝的日子，並沒有T國那樣摸爬滾打的勞累，但精神上的壓力卻不小。和秦文淵比起來，顧之珩對拍攝更加嚴苛，一旦拍不好，他也不會發火，隻會皺著眉頭看著你，讓人覺得無地自容。
他的態度也從來不會因為演員的咖位高低而不同，就算是顧非楠也不留情麵，有一次顧非楠的團隊卻不過麵子，和劇組商量之後答應了一家媒體的采訪，原本采訪和片場隔了一段路，是單獨的一個房間，結果娛記不懂規矩出來亂走，碰到了顧之珩，顧之珩當即就讓顧非楠帶著人離開片場，把那天相關的一個通告停了，讓他“安心采訪”。
顧非楠十分尷尬，把娛記打發走之後特意找顧之珩道了歉，然後在片場坐了半天的冷板凳，沒通告也沒敢離開。
“顧導這是不是生氣了？”他有點擔心地問夏苡，“我剛才找他道歉，他嗯了一聲就不理我了。”
“不會的，你看他對誰都這樣，蘇總上次和他說話，他也就這麼嗯嗯了兩聲。”夏苡安慰道。
“顧導一直這樣？”顧非楠納悶地問，他破天荒第一次對八卦有了點好奇心，壓低聲音問，“怪不得你們倆處不來，他這冷冰冰的脾氣，一般女孩子都受不了。”
夏苡也不想多解釋，隻是笑了笑：“對，所以我們倆離婚了。”
顧之珩沉思了片刻，忽然皺起了眉頭：“你有沒有發現，他好像很不喜歡我？早上我和他在餐廳迎頭碰上，打招呼的時候他就和我點了一下頭，對其他人，他好歹會笑一下。”
“應該沒有吧，”夏苡也有點拿捏不準了，“你彆想東想西了。”
兩人正聊著，劇務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小苡，顧導讓你過去準備，彆聊了。”
下一場是夏苡和孫濤的第一次見麵，兩人在國內某個公寓中相遇，孫濤飾演的警察程景接到線報過來查證，阮麗麗氣定神閒任由他查了個遍，最後反告他公報私仇。
照常理說，孫濤剛剛演完了上一場和彆
人的對手戲，需要調整一下狀態，並不需要夏苡立刻過去，夏苡也不知道顧之珩著急個什麼。
按照慣例，顧之珩會想和他們溝通、講戲，然後大家走位，粗略把戲過一遍，最後再開拍，可今天在第一個環節上就卡了殼。
“光光就是嘲弄諷刺？”顧之珩皺著眉頭問，“這是你們倆的第一次正式對峙，以前都是彆人的描述，你的情感在這裡很複雜，甚至對他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恨意。”
“我為什麼要恨他？”夏苡不解地問，“他以前槍殺的是我名義上同父異母的姐姐，我和姐姐有仇，我沒有恨他的理由，頂多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討厭。”
顧之珩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盯了她片刻，臉上是略帶失望的表情。
夏苡仔細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我恨他殺了姐姐，導致我被迫中斷學業和邱林分手？”
“還有。”顧之珩提醒。
夏苡算是發現了，和其他人相比，顧之珩對她更加嚴格，彆的人都是顧之珩耐心地在講戲，有時候甚至連小動作、小表情都會一一指導，可輪到她，卻總愛讓她自己想，想得不對顧之珩也不著急，等著她自己領悟。
片場裡有這麼多人在看著她、等著她，她壓力很大。
努力讓自己拋開雜念，沉浸到電影的世界裡，夏苡去體會阮麗麗的一切。
向往自由的生活，卻擺脫不了家族的宿命，在姐姐死後被緊急召回父親的毒販集團；心存善良，卻不得不因為親情硬逼自己進入罪惡中；渴望在鏟除程景之後能從集團中全身而退，卻發現自己下不了手把這個警察往死裡陷害。
她應該恨程景的，如果不是程景那一槍，可能她還沉浸在愛河裡，也可能已經脫離了父親的掌控，不會被迫加入她厭惡的販毒行業，染上血腥和罪惡。
可她又止不住敬佩這樣的人，這麼多年不懼死亡，執著追尋真相、鏟除罪惡，那是她內心渴望已久的正義和善良，。
“我很矛盾，”她喃喃地道，“我厭惡這一切，卻被迫加入……我恨程景毀了我的生活，卻不由自主羨慕他的一身正氣……”
“對，你要演出那種矛盾感，記住，你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正常意義上的反派，
”顧之珩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要演出角色內心的衝突和豐富的層次來，這才是一個飽滿的形象。”
夏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