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打開的窗台漏出斑駁的陽光,落在地麵上顯示著精美的雕花形狀,空氣中殘留著冷而纏綿的熏香,勾動著人陷入似醒未醒的空茫中。
最深處的床榻上並肩躺著兩個人,距離挨得極近,但是睡姿都是妥妥帖帖四平八穩標準得和模子裡刻出來一樣,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兩人睜開了眼睛,沒有半分初醒時應該殘留的倦意,而是仿佛尋常了的冷冽平靜。
葉孤城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的手被另一隻手給握住了,沉默了一瞬,他動了動那隻手,示意對方放開。
但是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放開。
葉孤城從對方的呼吸中確定了他已經醒了。
“西門?”
西門吹雪突然側過身來,注視著身邊之人的麵龐,手上不但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
葉孤城長得很好看,但是麵對葉孤城的人幾乎很少有注意到他的臉的,就像凡人隻會折服在仙人的氣勢之下,而不是注意仙人有多好看。
西門吹雪從前也是不怎麼注意葉孤城的臉的人之一,對於葉孤城的容貌隻有一個好看的概念,畢竟西門吹雪更在乎的是葉孤城這個人,在乎他的心、他的道、他的靈魂。但也許是身份的轉變,與現在的處境結合起來產生的微妙化合反應,西門吹雪突然意識到了葉孤城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讓人心動。
心動伴隨著的就是身體上了行動,誰讓西門吹雪就是一個堅守心中想法又直接的人?當他突然靠近的時候,葉孤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沒有躲避,回應了對方。
片刻後,兩個人都下了床穿戴整齊,葉孤城麵無異色,神色平靜,整個人還是像冰雪堆出來的天外仙人,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也差不多。
隻是耳尖有點紅。
葉孤城無意識一瞥,然後:“……”
年輕人。
然後強迫症發作的葉城主對著自己的發冠陷入了沉思。
他……不會。
這裡是合芳齋,白雲城的人也不在。
葉孤城思考著讓西門吹雪幫他可以解決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後決定了放棄。
最後就是葉孤城無視了發冠,披著頭發就離開了房間,好在葉城主的頭發柔順得像是上好的緞子一樣,也不顯得亂。
兩人用過早膳後,葉孤城就表示了自己要先去處理一些事情,西門吹雪點了點頭,送他離開。
在葉孤城走後,因為收了傷不能練劍,西門吹雪就在院子裡靜坐,片刻後,他的目光突然一冷,道:“出來。”
然後西門吹雪的對麵就坐下了一個人,不對,是一團灰霧,但是灰霧散開後就是一個人。
是麵色難看得可怕的玉羅刹。
玉羅刹不開口,西門吹雪也沒有主動說話,兩人之間就這麼陷入了死寂,這還挺罕見,因為在這對父子單獨相處的時候哪怕西門吹雪表現冷漠他的老父親也總會扯出各種各樣的話題。
最後還是玉羅刹打破了沉默。
“恭喜我兒突破。”
他的聲音冷嗖嗖的,明明是自己兒子突破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聽不出喜悅,反而還像強壓著怒氣,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西門吹雪淡淡應了一聲。
玉羅刹冷冷道:“既然阿雪已經突破,不會再收到七情六欲的動搖,為父想著你也該成婚了。阿雪已經二十幾,為父當初在這個時候你都可以拿劍了,你也該有個妻子才是。”
西門吹雪冷漠而平靜地看著他:“你何時又學了這套拐彎抹角的東西?”
“那你又為何與葉孤城廝混在一起?!”
玉羅刹拍桌而起,手下的桌子在下一瞬就粉碎開來,可見此刻他有多動怒,與西門吹雪相似的臉上也都是寫滿了慍怒。
這還是第一次,西門吹雪實打實地感受到玉羅刹對自己的怒氣,不僅僅是衝著葉孤城而去的,也是衝著他來的。說實在的,這種感覺還挺新奇,西門吹雪挑了挑眉:“廝混?”
玉羅刹冷冷道:“你們昨晚做了什麼?今天早上又做了什麼?阿雪,葉孤城他是一個男人!”
西門吹雪臉色一冷:“你以為我是你?就算我與孤城真的做了什麼那又如何?”
玉羅刹道:“如何?”
玉羅刹這個人還挺奇怪,他自己是葷素不忌的主,男人女人都睡過,但是在發現自己兒子與葉孤城的關係不一般的時候仿佛天都塌了,他的怒氣被點燃到了極點,也不知道是衝著西門吹雪喜歡上一個男人來到還是衝著那個人是葉孤城來的。
“我不同意。”玉羅刹的聲音像是揉碎了冰,每一個字都透出極致的冰冷來。
這個時候的玉羅刹突然就與西門吹雪相像了起來,兩人在一起才顯得像親父子,之前一個吊兒郎當一個冷若冰霜臉再像看著也不像。
西門吹雪的聲音比他更冷:“我不需要你同意。”
玉羅刹忍了又忍,如麵前不是他兒子,而是葉孤城的話,他恐怕真的要暴起動手了。
這個時候玉羅刹難免想,為什麼阿雪就不能乖一點呢?像是玉天寶一樣,對他聽順一點,可是西門吹雪從小到大都沒有對他乖順過,而是把他這個親爹當成不鹹不淡的認識的人。但是玉羅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西門吹雪像玉天寶一樣,因為在西門吹雪二十幾年的人生中他幾乎都在缺席,所以現在他甚至不能表現父親的權威。
“葉孤城有什麼好的?”也許是怒氣上升到了極點,玉羅刹的聲音反而平靜下來,“你看上了他的劍?你們做知己還不夠嗎?”
西門吹雪覺得玉羅刹的問題奇怪又可笑,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隻道:“我與他之間,為何要向你解釋?”
玉羅刹道:“總之我不同意。”玉羅刹眼底殺意浮動,“我會殺了他。”
西門吹雪再次譏誚地笑了:“如果你可以。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我不會向著你,隻會幫他。”
玉羅刹的麵色因為他的話更加陰沉不定起來,西門吹雪神色冷淡平靜,兩人再次沉默對峙了很久,玉羅刹就消失了。
這場父子爭持看似是玉羅刹妥協了,但是西門吹雪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好在他也沒有放在心上,準確來說他從來不認為玉羅刹可以乾預到他和葉孤城的關係。
西門吹雪看了看麵前破碎的桌子,目光微涼,然後起身走到了前堂,打算出去。
“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