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1 / 2)

阮瑤雖然心裡已經猜測到, 可從林玉嘴裡聽到答案,還是覺得頭疼。

若是放到後代,未婚先育根本不是問題, 可在這年代, 流言蜚語就能要了一個人的命。

“孩子是誰的?”

林玉咬著下唇, 唇瓣被咬得發白,卻一個字也沒說。

阮瑤沒有繼續追問, 從時間上來看,這孩子應該是在京城那邊就有的。

知青點隻有一個丁文林是男的, 但他的膽子還不如老鼠,肯定不會是他亂來。

應該也不是生產隊的男人, 林玉除了白天去地裡乾活, 平時都呆在知青點沒出去。

阮瑤揉了揉太陽穴:“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林玉雙眼迷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阮瑤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你不能不知道,這孩子如果你想留下來, 就趕緊找那個男人結婚, 如果你不想……那就得想辦法弄掉。”

林玉不知道想到什麼, 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猙獰:“那就弄掉,這樣的孽種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世上!”

聽到這話, 阮瑤眉頭再次蹙起來。

林玉該不會是被人給欺負了吧?不過這個時候追問顯然並不合適。

“今晚你回去好好再想想,想清楚了我們再想想該怎麼辦。”

倒不是她愛多管閒事, 隻是大家都是知青,屬於一條線上的蚱蜢, 若是林玉未婚先育的事情傳出去, 他們整個知青點的名聲都會受到影響。

她以後想繼續在生產隊進行婦聯工作也會變得很困難,她好不容易才做出一點成績來,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更何況她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林玉出事, 明年就是那十年,這事情處理不好,林玉到時候肯定活不了。

林玉臉上怔怔的,又不出聲了。

阮瑤歎了口氣:“你先把眼淚擦一擦,彆讓人看出來。”

這話林玉倒是聽進去了,用手擦掉淚水,隻是眼睛紅腫一時半會消不了,好在現在是晚上,隻要不注意看,應該沒有人會發現。

兩人在外頭呆了好一會兒才回去曬穀場。

站在樹下的方誌行遠遠看著她們兩人,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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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電影播放的是《紅色娘子軍》,主要講述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期間,作為奴隸的女主角反抗封建壓迫,成長成為娘子軍的故事。

電影正好呼應了今天婦聯活動的主題:女人當自強。

曬穀場很多女人看得熱血沸騰,心中同時湧起了一個念頭——

電影中裡的女奴隸能夠反抗壓迫站起來,成為一名為國爭光的女戰士,阮瑤年紀輕輕被評為先進分子,又當上婦聯主任,就連以前唯唯諾諾的林秋菊今天都站到台上去唾罵男人,為什麼她們不可以?

難道她們就應該被壓迫,被丈夫婆婆毆打辱罵,可憑什麼啊?

這一天,有顆反抗的種子悄悄種進了在場女人的心中。

有什麼在悄悄變化著。

電影播放完已經快八點,大家拿起凳子在夜色中趕路回生產隊。

平時看完電影,大夥兒還要把電影的情節從頭到尾津津有味地回味好幾遍,可今晚大家討論得更多的是婦聯的行動。

“今晚可真是嚇死我了,沒想到婦聯這麼威風,還真將人抓起來批|鬥了。”

“可不是,上麵還有個人是我家親戚,我看著都替他丟臉。”

“再丟臉能丟得過西溝生產隊的王友貴和他老娘林金花?真是祖宗十八代的老底都給丟光了。”

今晚台上被批|鬥的人生無可戀,台下的家人或者親戚同樣臉麵無光,好多人都被震赫住了。

以往婦聯整天隻會乾打雷不下雨,從來沒有人被抓過,所以在大家眼中,婦聯就是個娘們聊天的地方,沒什麼卵用。

可今天這幫往常大家都沒看在眼裡的女人狠狠給了男人一掌。

並以霸道有力的方式強塞給大家一個法律知識:迫害兒童婦女是犯法的,一旦觸犯,絕不縱容!

很多平時對媳婦凶的男人,這會兒都心驚膽顫的,生怕回頭媳婦會跑去婦聯舉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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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瑤一行人跟著大隊伍回到知青點。

溫寶珠趁著大家去燒水,拉著阮瑤低聲問道:“林玉她怎麼了?怎麼一個晚上都悶悶不樂的樣子?”

阮瑤風輕雲淡道:“沒什麼,可能是家裡出了事情,心情不太好。”

一向樂天派的溫寶珠突然歎了口氣:“我的信都寄出去快一個月了,我家人還沒給我回信,你說是不是信在路上弄丟了?”

白色的月光從青瓦上撒下來,溫寶珠的臉上一片嬌憨天真。

這是個被家人保護得很好的小姑娘,隻是阮瑤覺得她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收不到家人的回信了。

溫家應該是出了事,要不然他們不會舍得把捧在手心的寶貝送到邊疆來。

阮瑤揉了揉她的頭:“應該是吧,邊疆離京城那麼遠,說不定在哪裡不小心給弄丟了。”

溫寶珠想了想:“那我回頭再寫一封回去。”

阮瑤搖頭:“我覺得你應該等自己做出成績了再寫信回去,到時候他們看到你有出息了,或許會更開心。”

溫寶珠漂亮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你說得對,我二哥老是說我笨,我現在就要做出一番事業出來給他看,哼,我聰明著呢。”

就在這時,房間有個人躲在窗口旁,正鬼鬼祟祟朝這邊偷看。

沈文倩捏著拳頭,瞪著那頭的溫寶珠哼了一聲:要不是她,阮瑤這會兒揉的就是她的頭。

就很氣。

大家洗漱完後很快就上床睡覺了。

睡到半夜,阮瑤突然醒過來,她下意識朝林玉的床位看過去——

下一刻,她全身的瞌睡蟲都被驚醒了。

林玉的床位空空的,她小心越過溫寶珠摸了摸床位,床位還是溫的,說明人剛走不久。

她趕緊從床上爬下來,披上衣服往外麵的水井跑去。

剛跑出大院,果然看到林玉站在水井旁邊,頭低垂著看著水井。

阮瑤嚇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邊跑一邊還要裝作淡定:“林玉,你冷靜一點,千萬彆做傻事。”

林玉看到她過來,情緒一下子變得很激動:“你不要過來,否則我現在就跳下去!”

阮瑤不敢刺激她,作勢停下腳步:“好,我不過去,你也彆衝動。”

“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你這麼跳下去,隻會親者痛仇者快,你甘心嗎?”

林玉站在井邊,月光下的臉色蒼白若紙,她放在身旁的雙手慢慢捏成拳,青筋露了出來。

她的確不甘心,要不是那個人毀了她,年底她和對象都要準備結婚了,因為那個人強占了她的身體,把她的一切都給毀了!

可她不甘心又能怎麼辦,那個人的父母是政府高官,她一個小工廠的工人能拿他怎麼辦?

而且說出去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就好像她對象那樣不相信她。

想到這,一股絕望鋪天蓋地湧過來,她眼底閃過一抹狠絕,身子一彎就要往井裡跳下去。

阮瑤趁著她剛才怔愣時不動聲色跑了過來,這會兒看她要跳進,再也顧不上其他撲上去。

林玉被撲倒在地上,肩膀傳來一陣火辣辣,疼得她眼淚幾乎下來。

但這會兒她顧不上疼痛,用力掙紮反抗:“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想不想死關你什麼事!”

阮瑤冷聲道:“你死不死的確與我無關,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這樣傻,如果有人欺負了我,我無論如何都要拉著對方一起下地獄,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從對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來!”

林玉仰頭看著她,月光照在她精致得過分的臉上,她的眼底堅定而自信,好像世間一切的困難都難不住她。

“像你這樣事事如意的人,你是不會懂的。”

“放屁!”阮瑤鬆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來邊疆?我父母逼我把工作讓給我妹妹,還想把我嫁給一個傻子,所以這就是你所謂的事事如意?”

林玉怔怔看著她,好半天才問道:“那你不難過嗎?”

阮瑤聳聳肩:“我隻為真心愛我的人難過,但他們從小就沒把我當個人對待,我為什麼要難過?難過是需要花時間花心思的事情,他們不配!”

林玉臉上更呆了。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難過還要看對象配不配,難過難道不是一件完全不受控製的事情嗎?

她父母也從小沒把她當一回事,他們隻疼愛兩個哥哥和弟弟,哪怕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但他們就是嫌她多餘。

可他們越不在乎她,她就越想表現好給他們看,就想得到他們的喜歡和關心,但無論她怎麼做都沒用,所以每次聽到他們歎息她不是兒子時,她就會特彆難過。

阮瑤把她扶起來:“說吧,你發生了什麼事,或許我能給你出主意,就算不行,你到時候再死也不遲。”

林玉:“……”

被阮瑤這麼一打岔,林玉現在也鼓不起勇氣再去跳井。

看著阮瑤自信臉龐,她突然很有傾訴欲望。

或許在她心裡,她還是不甘心的,希望阮瑤真的能夠幫到自己。

在林玉斷斷續續的陳述中,慢慢還原了一個讓人憤怒又作嘔的故事。

林玉在來京城之前在服裝廠當技術工人,她技術好,勤勞又好強,靠著自己升上了一級工人的位置,每個月能拿到30元工資。

這樣的工資好多人工作了幾十年都拿不到,所以林玉在婚姻市場很受歡迎,很多人都想讓她當自己的兒媳婦。

經過挑選,林玉選了一個在報社工作的年輕人,對方戴著金絲框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讓她很心動,兩人很快確定了對象關係,她覺得自己對象什麼都好,唯一讓她不喜歡的就是他的哥們。

她對象有個姓陸的哥們,陸畜生是個高乾子弟,一家子都在當官,他和她對象兩人是大學的好友,陸畜生長得一副人模狗樣的樣子,但林玉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

但她對象總說她想多了,然後事情發生在一個多月前,那次她對象約她去家裡玩,誰知去到他家裡卻沒有人在,隻有房間傳來聲響。

她以為對象在房間裡,便走過去看個究竟,誰知門剛打開她就被人給撲倒了……

阮瑤黛眉一挑:“撲倒你的人是陸畜生對吧?”

林玉死死咬著唇瓣,憤恨地點了點頭。

“那你對象呢?他知道這事情嗎?還有他約你去家裡玩,為什麼他自己不在,反而是陸畜生在他家裡?”

“他……在那畜生乾完事後才出現,他說他去外頭給我買點心,姓陸的因為喝點酒在他家休息。”

這麼巧?

這樣的鬼話阮瑤連標點符號都不相信:“所以你對象相信陸畜生不是故意侵犯你的?”

林玉嘴角一扯,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你真聰明,他還真是這樣說,他說姓陸的喝醉了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要不是我自己跑去打開房間,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他說這裡頭姓陸的有錯,那也隻是小錯,大錯在我身上。”

她真是瞎了眼,居然會看上那樣的男人。

阮瑤簡直氣笑了:“見過無恥的,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這事情要是沒有你對象的手筆,我阮瑤跟他姓!那你為什麼最終來了邊疆?”

林玉擦了擦眼淚:“他們兩人一致認為是我勾引了姓陸的,這事情責任在我,我要是敢去舉報,到時候他們不僅會讓我身敗名裂,還會讓我們林家家破人亡,我害怕起來,就報名來邊疆當知青。”

阮瑤胸腔燃燒著怒火,差點被惡心吐了:“我操!他媽的,這兩個畜生就應該被閹割十大酷刑用一遍後再送他們下十八層地獄!”

林玉苦笑:“我也想,但我胳膊擰不過大腿,現在肚子裡還有個孽種,除了死我還能怎麼辦?”

一旦被人發現她未婚先育,她鐵定要身敗名裂,說不定還會被批|鬥最後被送去農場。

阮瑤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孩子不能留下來,我們明天跟胡隊長請假去縣城,到了縣城我們再想辦法把孩子弄掉。”

林玉再次怔住:“怎麼弄掉?醫院根本不會幫我們。”

阮瑤:“我們去那邊轉一轉,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有轉機。”

去縣城那邊沒人認識她們,事情好操作。

林玉沒吭聲。

“至於那兩個畜生,你放心,最晚明年,我一定讓他們下地獄,走吧,我們現在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