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煙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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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內焚了香,星月爐內燃起點點煙火,宛如天邊星子困於銀爐之中。宮人穿梭於桌案邊,提壺為座上勳貴一一斟滿金杯。

香氣太盛,習武之人五感靈通,熏得晏玦不自覺地蹙起了眉,索性一手支起下頜瞧著地板發呆。宮娥上前為他添酒,也被他無聲地揮手拒絕。

似他這般明晃晃地拒絕添酒之人並不多,昭帝卻也僅是輕瞥了一眼,便微偏過頭同一旁的中官低聲囑咐些什麼。閣門緊閉著,酒意湧上心頭,室內悶得人格外焦躁。正中的舞姬一曲奏儘款款退下,經由晏玦端坐著的桌案時,還有人撩起遮麵的玉袖,衝他露出個嫵媚嬌俏的笑容。

女子的動作大膽至極,惹得閣中眾人側目。晏玦下意識地收起了支著下頜的手,眸光反倒飄向了重重倩影之後的江珩。

他這一眼不僅江珩覺得奇怪,就連晏玦自己都麵露不解。主位之上的昭帝卻輕笑一聲,同身側的中官微不可察地頷首,向著晏玦打趣道:“晏卿風流。”

一側的中官則堆了滿麵的笑意,續道:“少主府上也沒個當家的主母,不若陛下今日便成人之美,將此女賜作偏房了。”

眾人哄堂大笑,昭帝也笑著擺手,遣退了一眾舞女,不再多言。晏玦則垂眸握緊了手中的杯盞,並沒隨著他們露出笑來。

對麵坐著一眾王公貴子,池步月跟在眾人之後嗤笑一聲,齊瑾則端起酒盞送到唇前,借著這份遮掩側眸看向身旁的江珩。

將宮內的優伶賜予晏玦做妾,於他而言已然夠得上羞辱。這話雖是出自一名中官之口,但在場的誰人看不出,背後隱下的正是帝王的意圖。

晏府興衰全在帝王一人之身,如今式微至此,可憐仍有人一葉障目,不願懸崖勒馬,及時隱退。此刻的晏玦卻並不如眾人以為的那般悲憤,他正拿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杯上的紋樣,也不喝酒,似是在想些什麼。

閣門大開,新的一隊舞姬踏著琴音入閣。守門的宮人正欲重新掩上閣門,遠處便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一人騎著馬飛速趕來,還未跑到近前,口中高喊的話語已然傳到:“走水!西角閣走水!”

宮人聞言一驚,忙朝宮內的望火樓看去。日頭已儘,望火樓上卻燈火通明,西處燈籠高掛,潛火隊正敲響銅鑼,奔走著高聲喝道:“西角閣走水!西角閣走水!”

早有人飛身入閣稟報帝王,昭帝大驚,忙從座上站起,詢問那人:“火情怎樣?西角閣可還有人麼?”

其餘人或許不知西角閣內現住何人,唯有晏玦猛然拄案站起,不顧手中杯盞都“咣”一聲掉落在地。

江意。

對麵的江珩也若有所覺地望來,看著他麵上難看至極的神色,心間先前惴惴的堵塞竟一寸寸化作現實。

他不顧座上的帝王也隨之站起,直接朝著晏玦大步走去。但還未等他撥開眾人擠到近前,晏玦便已足尖點地飛身躍起,直接從閣內眾人的頭頂橫掠而去。

這於禦前無疑極為失禮,閣內當下便驚起幾聲此起彼伏的高呼。昭帝的麵色一瞬便變得陰沉,但還未等他出聲阻攔,晏玦的身影便已於閣內消失不見。

晚風森冷,宮城的西角卻已燃起滾滾濃煙。西角閣正在晏府住處一牆之隔,距城中的望火樓卻頗遠。晏玦一路順著房簷牆頭趕往西處,一手緊按出鞘半寸的太阿劍柄,冷眼看向下方飛速集結的潛火隊,先他們一步前行。

無需宮燈指引,夜幕下衝天的火光早已足夠醒目。他怔怔地望向燃至半空的焰火,近似於無知無覺地於宮城內飛奔。

八年前的那場火似乎同樣如此,隻是待他趕到那株桃樹下,一切早已歸於靜寂。他從未聽到過父母親族火中的哀嚎,卻又好似永生永世地活在那些焦黑人影的裹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