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鋪前排起長隊的皆是不知名的家仆與成群結伴的少女。他轉過街角時,正聽到那側傳來的幾聲喧鬨。
“我家小姐偏愛這些甜掉牙的點心,老爺前幾日叫我過去,讓我用不著掃院子了,隻管每日來這排隊,務必要買些新鮮的回去。”
“可不是,鎮上的姑娘都好這口。我家墨娘大清早便打發我來,我還以為有多神仙滋味。昨日看得眼饞,喊墨娘給我喂了一塊,嘖,忒甜!”
此處距城中晏府並不太近,若要天黑前趕回去,便不可再耽擱了。
這般想著,半個時辰後,他還是站到了點心鋪前,木著臉付錢。
他此生從未排過這麼長的隊,好似魂魄都已然無聊地離開了軀殼。夥計見他臉生,便笑問了句:“少俠辛苦,這是要買給哪家小姐?”
他一怔,想到花轎之內那位被許給旁人的小公主,話語分毫未經思考,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沒有,我自己吃。”
夥計一愣,便見這人模狗樣的公子一手接過甜得過分的糕點紙包,一手握上腰間懸著的劍柄,紅著耳根徑自離去。
他沒有姑娘可送,隻是每夜都會回到那位公主身旁,問她願不願意跟著自己離去。
小公主好似還對那位夫君有些留戀,他每次來問,她都遲遲不肯鬆口。
轎簾上的芙蓉被他麵無表情地攥在掌心,另一隻手卻自懷中摸出紙包,順著掀起的縫隙遞了進去。
江意坐在轎內,同樣看不清他的臉,便隻能聽他秉著一如既往溫和的嗓音,隨著送來的點心一同傳入轎內:
“今日是玉露團。”
掌中的點心還帶著些涼意,她照例拆開紙包,墊上帕子,撚起一顆雕著花紋的糯米小團,送入口中。
一口咬下,團子空有繁複冰涼的外表,內裡卻是軟軟糯糯的。咬得深了,碾碎成泥的花瓣便委委屈屈地露了出來,供她滿齒留香。
她放下點心,隔著轎簾向外望了一眼。周遭響起了隨行侍衛的竊竊言談聲,那人已然走了。
臨近魚涼邊城的前夜,他又如往常那般潛到她的轎旁,輕扯兩下轎簾。
“——走麼?”
內裡的公主卻沉默了瞬,隨後應聲:
“好。”
他的手已然探進懷中,準備取出今日的糕點。猛然聽到這句,他一愣,便不由自主地偏過臉,目光投向轎簾。
赤色的轎簾上繡著百花,他手心緊攥的正是其中一朵芙蓉。公主坐在轎簾之後,輕聲同他道:“不過,還需稍等一等。”
“若是明日到了嶢城,魚涼無人迎親——你便帶我走。”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像是堵著一口氣,下意識地回道:“他不會來接你的。”
話音落下,他便有些懊悔自己言語的生硬。小公主久居深宮,不諳世事,他分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慢慢教導,待她明白了世事的艱險,再將一切告知她。
他與她的兄長相識已久。江珩閒暇之時,便總會提起這位胞妹。
她自小便乖巧嬌氣,喜好吃些甜的,可惜母妃嚴厲,便總不能如願。那時他便想,若要討得這位公主歡心,總得時時給她備些甜點才好。
轎簾內似有片刻的默然,隨後,那位公主便問他:“你怎麼知道?”
他怎麼知道?
生長在燕汜王宮內的小公主看不明白,世間需要這樣一個契機。一個促使燕汜與魚涼反目,在大昭公然舉兵的契機。
於他們而言,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利用的。帝王的試探,賜婚的羞辱,在弄局者的掌間,都會變為戰前硝煙的影子。
所以她的那位夫君不會來。
他直挺挺地杵在轎外,掌心的布料被一再揪緊。他想要出言反駁,那些話語卻被梗住太久,近乎說不出來。
她的夫君不會來的。
那日的嶢城沒有齊珣,帶她離開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