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心頭剛剛升起的一股溫暖的、小小的動容和酸澀, 忽然被魚頭一句話從根給掐斷了。
天降一盆冷水,清醒不能再清醒了。
學校發的作業本, 雙線格, 一頁大概能寫五百字,五千字就是十頁, 明天交,能生生寫掉半條命。
但是還沒有辦法拒絕。
謝景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這個真的沒得選。
這事兒差不多就這樣了,問也問清楚了, 罰也罰了,魚頭一揮手:“差不多就這樣了,你倆先回去吧。”
回去之前, 吳女士一手拉著謝景,一手拉著沈晏清:“你倆學習要加油啊!放假了都來我家,老沈給你們做好吃的。”
謝景回教室之後,上午兩個課都有點心不在焉。
他有一點現在還是沒有想通。
方婉舟當時已經氣到失去理智,對眾人態度都非常尖銳。但是就在一瞬間,她整個人豁然開朗, 態度陡然大變,春風化雨般,就像是鑽進牛角尖的人突然想通了。
她永遠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那她到底想通了什麼?
謝景總覺得哪裡蹊蹺。
謝景仔細回憶了一下, 方婉舟態度轉變之前,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你們三個人可以就當做沒有我這個人存在過”。
當時方婉舟回了他一句沒頭沒尾話。
“你真不愧是謝霖天的兒子”。
這兩句話有什麼聯係, 是謝景和謝霖天的關係。
還是今天的謝景和當年的謝霖天出現了某種重合?
謝景努力想從自己的童年回憶中我到一點蛛絲馬跡。
寫進其實很不情願在他少的可憐的回憶裡扒拉東西。
因為當年他爸常年不在家,他媽善良溫柔且慈愛。
方婉舟是謝霖天去世的那一年開始變的。謝景一直以為,是因為謝霖天的去世,方婉舟才性情大變。
當時謝霖天和方婉舟的矛盾,謝景不知道。現在謝景和方婉舟的矛盾,關博也不知道。
沒看到不代表沒發生。
如果現在換一個思路,方婉舟安放在謝霖天身上的控製欲隨著謝霖天的去世戛然而止,那它是不是就要轉嫁到謝景頭上?
如果謝景和當年的謝霖天一樣失控,那方婉舟就會把目標盯向誰。
大概率就是謝景所說的,你們一家三口吧。
謝景中午吃飯的時候,回宿舍給關博打了個電話。
關博人在外地,剛從飯桌上下來,接電話的聲音有點疲憊:“小景,有什麼事嗎?”
謝景開門見山,直接說道:“我和方婉舟已經撇清乾係了,從今以後,不會再回家了。非常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以後就不用你再費心了,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可以隨時找我。”
謝景算過一筆賬。關博以前打給他的生活費中他剩下的部分,足夠支撐他高中這半年的生活和大學前兩年的學費。
隻要離開了方寸之地的高中校園,謝景就不怕周展不開。
這些錢謝景以後會加倍還回去,關博對謝景還算上心,謝景記在心裡,以後有什麼事也很樂意幫一把。
關博現在就很不能理解了:“都是一家人,怎麼把關係弄得這麼僵。家人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等我回去,咱們三個出來好好談談。”
謝景真的非常怕關博非要把他和方婉舟牽在一起,調和所謂的母子矛盾。場麵一度非常尷尬,而且屁有沒有。他於是大致和關博說了一下他和方婉舟的具體的事情,關博也算半個知情人,和他溝通並不費勁。
最後謝景委婉的提點他,方婉舟可能需要一個人來滿足她的控製欲,現在很可能已經將目標轉移到了關博或者關欣的頭上。
關博聽了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今天早上八點的時候,她給我打了十個電話,”
關博當時正在開會,手機靜音落在了辦公室,一個都沒接到。
回來的時候一看來電顯示,還以為家裡出了什麼急事,趕緊回撥過去,但是方婉舟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寧和平靜。
她說,沒什麼事。
姿態從容優雅。
仿佛剛才那個打了10個連環電話的人不是她。
關博當時隻是覺得奇怪,沒有多想就掛了,方婉舟之後確實也沒有再打電話過來。結合剛剛謝景說的,關博隻覺得頭皮發麻。
方婉舟在打這十個電話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她輕聲細語的說沒事的時候,心裡又在想什麼。
關博不寒而栗。
謝景基本已經可以肯定了:“不要忘了還在家裡的關欣,我保護好她。”
關博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把電話掛了。
外麵的風有點涼,吹的謝景一身寒氣。他從陽台回來,坐在床邊,緩緩說道:“我以前特彆恨我爸,恨他草草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也恨他把我和方婉舟撇下了。”
沈晏清沒說話,安靜的看著他,這個時候他需要扮演一個合格的聽眾。
“現在我知道了,他那時候應該也很痛苦,這或許是他的一種解脫。”
“他應該很愛方婉舟吧。”
“忍不了舍不得,所以就隻能這樣擺脫了。”
“但我還是很討厭他,他太懦弱了。”
“我努力擺脫她了,我現在就是一個人了。”說著,謝景像是想起了什麼,定定看著沈晏清,繼續道,“不,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你。”
他的眸子仿佛會發光,盛滿了滿天星子。
沈晏清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他站起來走到謝景旁邊,抓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然後彎腰細細吻他。
是的,有我在,你永遠都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