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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兼行的是軍禮,慶安帝看在眼裡,故意道:“皇兒行此禮,是想替戚小將軍向朕述職?”
溫兼聞言,當即換了個生疏的跪拜禮數,邊拜邊道:“兒臣不敢。父皇恕罪,兒臣在外不羈慣了,一時間竟忘了禮數。”
“行了行了,”慶安帝笑,“朕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同你說笑罷。你我父子,又何須拘禮?快些起來,站直了,讓朕好好瞧瞧。”
“是。”
溫兼依言站直身,二十幾的青年身量已成,眉宇間又自帶股來自茫茫北疆的肅殺寒氣,宛若一株挺拔的雪鬆,又似一柄鋒利的劍刃。
慶安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溫兼一番,方才緩緩開口道:“這些年,皇兒在外受苦了,福壽你瞧瞧,老五是不是黑了瘦了不少。”
福壽低眉順眼:“是,戰場刀劍無眼,五殿下亦不似從前。”
溫兼對上慶安帝審視的目光,謙遜拜道:“父皇言重,兒臣在外吃的苦頭不及沙場將士十一,說是苦,不如說是磨礪。”
“你能這般想,便是最好的,”慶安帝先是稱讚,而後話鋒一轉,“這九年,朕一直沒讓你回來,你心中可曾有怨呐?”
“過去不懂事,”麵對慶安帝的試探,溫兼心底嗤笑,麵上不緊不慢地講半真半假的話,“起初一兩年的確是怨的,心覺父皇果然不喜兒臣,後麵慢慢的明事理了,便懂得父皇之於兒臣的良苦用心,哪裡還有怨,隻餘感激。”
他這一番話說得誠懇,慶安帝聽得滿意,頷首道:“安定侯折子上寫你沉穩,朕原不信,現下看來,終究是長大了。”
“是,從前做的渾事,還望父皇切莫介懷。”
“現在知道自己以前都辦的是渾事了吧?”慶安帝笑道,“少年時便罷了,現今帶兵打仗,需得成熟沉穩,有個大人樣子。”
溫兼一副斂眸聽訓的樣子:“是。”
“咳,朕聽說,”慶安帝品了口福壽新添的熱茶,清清嗓子道,“你這次回來,多的沒帶,倒是送了棵烏芪進宮?”
“是,”溫兼又拜,在慶安帝看不見的地方眉目冷淡,出口的話語卻是恰到好處的親近,“兒臣離北前,侯爺講父皇入冬時易犯舊疾,便讓兒臣去山裡尋了有益氣補血之效的烏芪。此乃進補修複之藥,藥性溫和,製成藥膳食之,可緩疾症不說,縱然父皇舊疾已愈,之於父皇龍體,亦大有裨益。”
他的頑疾在老臣之間不算什麼秘密,稍一打聽就能知道,本以為是溫兼自個兒的打算,沒想到竟是安定侯的主意,慶安帝眯眼撫須道:“安定侯長久來都是個周全的,你也要多跟著你外祖學。”
溫兼應是,慶安帝又問:“朕又聽聞這烏芪向來比那人參靈芝還難得,是麼?”
“再難,為了父皇龍體康健,也是不難的。”溫兼穩道。
他說完,一旁伺候的福壽公公極會看眼色,適時補充道:“奴才多嘴一句,陛下有所不知,五殿下當真是有心了,奴才聽太醫院說,那烏芪生長在深山老林之中懸崖峭壁之下,十年方化根,非北疆苦寒之地不可得,送去禦膳房那棵奴才瞧了一眼,可有些年頭,想必五殿下為尋此寶費了不少功夫。”
溫兼沒搭腔,但麵上神情,已然是默認了福壽所道之事。
如此儘心,慶安帝自是眉宇舒展,一派祥和:“朕還以為多年行軍下來,你亦隻懂兵書不通儒道,所幸仁孝未丟。說吧,既為我大宣建功立業,又不失初心孝敬朕,想要點兒什麼賞賜?”
此話一出,溫兼卻是撩袍而跪,“兒臣惶恐,兒臣此舉不過是儘了身為兒子應儘的孝道,何以求恩?”
隻見過迫不及待邀功的,沒見過急不可耐推恩的,慶安帝失笑,卻又滿意。
天家情薄,但此子到底是個乖的。
但賞是一定要賞的,自古皇帝說出去的話就是一言九鼎,就是口諭,哪有更改的:“朕說出去的話,豈有收回來的道理?朕問你,你隻管大大方方說。”
既然慶安帝都這麼開口了,溫兼自然也不好再推拒,便順勢道:“父皇這麼說了,兒臣便鬥膽,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不違律犯紀朕都允你。”
溫兼道:“兒臣自知尚未封王開府,理應住在宮中,但兒臣在北方野慣了,若是住在宮裡,拘束不提,就怕規矩不周全,肆意妄為的,不慎衝撞父皇……所以兒臣,有意出宮暫居,還望父皇準允。”
不出溫兼所料,此言一出,慶安帝當即鎖眉:“離京多年,宮外你並無府邸,意居何處?”
“兒臣與大哥多年未見,正好趁此機會,府上一敘。”溫兼自然拋出他原定的主意。
慶安帝醒過味兒來:“你小子,早先便和你大哥商議好的吧?”
即使被看穿了,溫兼麵上也是一派從容,“父皇鷹眼,果真什麼都瞞不過您。入宮前,兒臣確與大哥在宮門處匆匆見了一麵。”
慶安帝望向福壽,福壽忙不迭道:“回陛下,這個節點,想必是大殿下進宮與皇後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