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登台的那天，人滿為患，誠哥的戲園子裡的客人，一半是慕名而來，一半是因為柳夢庭。
可以說真正為程蝶衣來的沒幾個人，畢竟一個還沒有正式登台演出過的新人，的確沒什麼知名度。隻不過因為他是柳夢庭的關門弟子，所以大部分人懷著好奇的心理想要看看這個新人到底有沒有得到師父真傳。
眾所周知，柳夢庭因為一曲“牡丹亭”而紅遍京都，這首曲子他唱了十四年，至今無人能及，眾人皆望其項背。
柳夢庭的“遊園驚夢”成為京都多少人的夢境？不止是這一曲，柳夢庭幾乎精通所有的曲目，近年來也陸陸續續唱了不少新詞，但唯獨一曲他沒有唱過。
……
濃墨重彩的妝容，精致華麗的頭冠，豔麗精細的戲服，唱台上那人一露麵，眾人就恍惚驚覺這豈非虞姬再世？！
舉手投足淒婉哀怨，一顰一笑風姿撩人。
眉眼流轉的風情，唱詞裡的決絕，無不動人心魂！
這便是程蝶衣和顏舜英的“霸王彆姬”！
毫無疑問，就像當年柳夢庭的重演，程蝶衣這個名字從今日起勢必縈繞在眾人耳邊。
“師傅師傅，我唱得好嗎？”程蝶衣一唱完就跑到後台化妝間抓著宋陶的袖子急切地問道。
宋陶見他頭飾都還沒卸下來就火急火燎地要她的答案，心下無奈，推著他走向梳妝台，把他按下，道:“好好好，我就沒聽過唱得比你更好的了。”
程蝶衣開心地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縫，惹得宋陶失笑。
小六子跑了過來，湊在她身邊低聲道:“柳老板，張公公來了，說是想看看‘小虞姬’……”
看到宋陶忽然變得如冰霜般的臉色，小六子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說話了。
但也就這句話就足以表明他的意思。
這張公公是清宮裡頭原先老佛爺跟前的紅人，民國成立以後，清朝沒落，大太監的勢力也不比從前。可若是平頭老百姓，又有誰敢和他叫板？
至少誠哥惹不起，這可比方二爺難搞多了！
而且對於張公公喜歡孌童的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一個小小的戲班子就更不敢說什麼了。
宋陶垂下了眼睫，心裡快要氣炸了！
還好咪露一直在一旁勸她:“彆生氣彆生氣，我們有的是辦法整他，這個NPC也算是一個小boss了，扳倒他上位還可以給主線任務加點進度條呢。”
程蝶衣第一次聽說這個張公公，不明白師傅的臉色怎麼就突然變了。
他抓著師父的袖口，懵懂地問道:“師傅，這個張公公是什麼人啊？”
宋陶緩和了表情，笑道:“不值得你記住的人，他沒什麼要緊的，萬事有師父，你隻要好好唱戲就行了。”眼底一片冰冷。
“小六子你挑幾個人送蝶衣回去。”宋陶說完人就出了化妝間。
小六子趕忙應了一聲:“哎——”
……
京都出了一件大事。
張公公突然人間蒸發了！
柳夢庭瘋了！
後麵一條還暫不可取，但是張公公可是無緣無故在自己的宅子失蹤的！府裡當時就亂成一通，可是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找到張公公在哪。
後來沈斂帶了兵過來，幾乎掘地三尺，可愣是沒找到一點線索。
而被張公公相邀去府裡的柳夢庭當時穿著戲服，抹了妝容，在房間裡咿咿呀呀地唱戲，對於突然出現的一群人視而不見。
被沈斂帶回府就封鎖了消息，據說隻是受到了驚嚇，請了大夫來看，以後要好好修養，怕是不能再登台唱戲了。
這個消息不知道讓多少男女心碎。
……
程蝶衣推開攔著他的士兵，闖進客廳就見沈斂穿著長衫在看報紙。
他立馬氣勢洶洶衝了過去，在距離兩步遠的地方停下，冷聲質問道:“你把我師傅藏哪了？”
仆從慌張道:“少帥這人非要闖進來，小的攔不住……”
沈斂皺了皺眉，放下報紙，帶程蝶衣去了後院。
四月早春，花骨朵兒顫巍巍的歪了一片，紅花綠葉叢中一個纖細的身影映入眼簾。
程蝶衣立馬衝了上去，微紅著眼眶，顫聲道:“師傅？”
唱戲的人沒有搭理他，繼續唱著哀怨淒婉的戲，待她轉過身的時候，程蝶衣忍不住一怔。
完全褪去了男子的氣概的宋陶，眉眼中俱是少女心事的憂愁。
程蝶衣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師父柳夢庭是一個女人，剛開始的時候師傅喜歡抱著他，她身上的香味和娘的一模一樣，是屬於女人的馨香。
師傅對他很好，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的娘親沒有離開，她一直就在身邊。
——師傅就像是娘親一樣。
偶爾晃見師父臉上屬於少女的嬌俏，程蝶衣就在想，為什麼一個女人要扮成一個男人，為此還隱瞞了幾十年呢？
除了他，沒有一個人知道柳夢庭是一個女人。
不，現在或許多了一個。
程蝶衣不管怎麼和他師傅說話，對方都不搭理他，隻顧著唱戲。
而沈斂始終站在一旁，在他放棄溝通，也站在一旁聽戲的時候，柳夢庭突然不唱了。
沈斂走了過去，熟練地牽起她的手帶她去洗漱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