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男人一杯一杯往下灌，拚著讓自己酒精中毒的架勢，原本還想跟他聊幾句的宋陶默默閉上了嘴，小口飲著杯子裡的酒。
酒過三巡，男人摸著空了的酒壺晃了晃，打了個酒嗝，趴在那沉默了會，突然晃悠悠爬起來，腳步不穩地往外走。其他人若有若無地瞄了一眼，又繼續喝酒。
再一轉眼，他們發現，那斯文書生也不知什麼時候跟著出去了。
宋陶跟在醉酒男人身後，這村子裡的人似乎都認識對方，看到他的樣子紛紛躲開，有的甚至一臉嫌棄，就好像看到什麼晦氣的東西。
本來她應該跟人家喝完酒就離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那人說的話之後，她的腳步就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而且，心裡莫名心虛是怎麼回事？
求長生的她見多了，倒是第一次看到求死的，這讓她有些無措。說起來這鍋也是她的，但先不說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就算她知道，這事看起來怎麼都像是她在殺人呀。
前麵的人一個踉蹌摔了下去，宋陶一頓，趕忙走過去把人攙扶起來。看著經過的路人，她揚起一個笑容，道：“請問，您知道這人的住所嗎？”
路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被她攙扶著的男人，“就在前邊，那間屋子……不過先生，您認識他？”
青年想了下，道：“萍水相逢。”
“那您……我是說，這人有點毛病。”路人隱晦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勸他：“您好心，但小心惹禍上身，這人呀，是個瘋子。”
一直都聽彆人說他是個瘋子，但宋陶見男人倒是挺清醒的，不像是毫無理智的樣子，不由問道：“我見這位兄弟挺正常的，你們怎麼都說他是瘋子？”
路人朝他擠眉弄眼的，低聲道：“成天想自殺，還故意惹事被人打，這樣的人不是瘋子是什麼？”
世道艱難，就算現在不比以前的戰國時代亂，但大多數人還是生活不易，使勁了所有的手段，就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時候出來一個整天想死的人，那不是瘋子是什麼？
宋陶被勾起了好奇心，麵對路人的勸誡，她點了點頭，隻說自己心裡有數。
“不過這人也是可憐。”說著說著，這路人仿佛被勾起了惻隱之心，悄悄道：“之前他不是我們村子裡的，聽說在路途中的時候，全家都被人殺了，就剩他一個人，也難怪尋死覓活的。”
宋陶想起來第一次見這人的時候，男人一身傷，躺在血泊裡奄奄一息，當時路過的無常問了他句：“你要死了嗎？”
男人明明傷的很重卻還撐著一口氣，意識混沌間呢喃著“複仇”兩個字。無常瞧他是個普通人，又在臨死前都念著報仇，於是就在生死簿上找到他的名字，用勾魂毫劃去。
再次見到男人的時候，她是不清楚對方到底有沒有報仇，但是就這種尋死的狀態，就算報完了仇對方也沒有活著的念頭了。
問題是，宋陶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讓生死簿都找不到的人重歸輪回啊！衣服的設定上完全沒有寫啊！或者她可以回去問下夜櫻姬仙主她們？
把人送到家，裡頭的擺設也是十分簡陋了，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衣櫥，零零散散掉在地上的書和滿地空了的酒壺，空曠得可以。
放下人後，宋陶看著亂糟糟的屋子，手臂上不受控製地起了雞皮疙瘩。
……
出雲醒來的時候怔怔的看著天花板，順便發散了下思維，似乎今天屋子裡亮堂了不少。然後一張俊秀的青年麵孔在他上方出現，“你醒啦。”
出雲：“……”
“砰——”
“嘶——”
“你還好吧？”宋陶端著自己的粥，邊喝邊看向旁邊對著粥發呆的男人，對方的額頭到現在還是紅的。
她收拾完了屋子就去附近買了些肉粥，剛回來就看到男人醒了，結果她把頭探過去就嚇得對方摔下了床。
等宋陶吃完對方一滴都沒動。
氣氛有些沉重，宋陶開口道：“兄台介意跟我說說，為什麼想找……咳咳，自殺嗎？”
男人就盯著桌前的粥發呆，一言不發。
他聽到青年歎了口氣，其實他並不明白青年為什麼要做這些，他沒認出來對方是酒館裡請他喝酒的人。不論是送他回家，打掃衛生，或者買東西給他吃，甚至試圖開導他，他都不理解。周圍人都說他是瘋子，這些他都知道，他也的確是個瘋子。
不，他現在可比瘋子更可怕。瘋子至少還是個人，而他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還算不算人類。長生不死，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他不想要。他很感謝當時遇到了那個女孩，很感激對方救了他，讓他能夠報仇，可是，後來報完了仇，他試圖自殺，結果發現自己死不了。
無論他怎麼做，傷口都能瞬間愈合，就算他不吃不喝超過七天也還活著。這時候，他心中充滿了恐懼，不是恐懼自己變成了不死的怪物，而是畏懼時間帶走了他所有珍貴的事物，唯獨遺忘了他。
宋陶猶豫道：“其實，我大概知道你的情況。”
出雲起先沒有反應，後來聽清了青年的話，他的身體變得僵硬，猛地看向他，“你知道？難道你也……”
從他的眼神中，宋陶似乎看到了同病相憐？知道對方誤會了，但轉頭一想，她的身份是數據，說長生不老好像也挺對的，於是她沒有反駁，隻道：“我認識一些人，也許能夠解決你的問題。不過，你真的不想活了？”
對方毫不猶豫：“不想。”
“那你能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嗎？”
出雲表情變得晦暗，低沉的聲音將遇到無常後的事情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