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 226 章【一更】(1 / 2)

“凱恩迪,彆去!”

王都中一處位於第三與第四道城牆間的民居門前,一個婦人緊張而急促地喊著。

突然聽到母親的呼喚,這個還不到四歲的小男孩頓時被嚇了一跳,手裡捏著的那半塊黑麵包也就跟著掉了。

隻是半塊硬邦邦的麵包,卻在還沒觸地的時候,就被一直蹲在地上虎視眈眈的流浪漢給一下捧住,然後迫不及待地塞進了嘴裡,用一口掉得零星的牙費力咀嚼著。

“彆盯著他看了!”

婦人低聲罵著,急急地拽著小男孩回到屋裡,心裡既氣又怕:“不是警告過你不許亂跑嗎?還離那個人那麼近,萬一得病了怎麼辦!”

然而看著幼子那懵懵懂懂的,再想到之前那個渾身臟得看不出長相、瘦得像是乾柴隨意拚成的貧民,她的氣就瀉掉了。

反正,要是那個人真的有病的話,一切也都來不及了。

想到正在橫行的這場會讓人全身的皮膚爛光流膿、在痛苦哀嚎中死去的可怕瘟疫,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要真以那麼痛苦的方式死去,她寧願用繩子殺死自己。

不過比起那麼可怕的念頭,眼下最迫在眉睫的,還是糧食。

這一切爆發得毫無征兆,家裡的糧食已經不多了。丈夫是個經常往返主要城市的商人,早在一個月前就往格雷戈城那邊去了,家裡隻有她照顧孩子。

當然,平時的話,她家裡足足雇了兩名仆婦:但在疫病爆發的情況下,不管是掛心家裡人安慰的她們,還是擔心自己會受到影響的她,都選擇了解除雇傭關係。

她操持著並不算熟悉的家事,又在糧罐見底、彆無選擇的情況下,膽戰心驚地用布裹住頭——雖然不知道這有沒有用,再冒險去商鋪買。

結果平時熱鬨的巷道上空空如也,彆說是商鋪了,就連行人都寥寥無幾。

空手而歸的事實令她沮喪無比,隻勉強打起精神,跟小心討好著她的兒子認真說道:“以後,在我說可以之前,不要再跑出去了。”

在這一代的房屋裡,類似的對話還有很多:糧食短缺,疫病肆虐,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卻清楚氛圍變得越來越緊張。

這毫無意外是一場極其烈性的惡病,致死率高得讓人毛發悚然:最讓人們感到恐懼的是,最初的爆發點,竟然不是在環境條件最惡劣的第五道牆外,而是在第四和第三道牆之間!

沒有人知道,碼頭船工、紡婦、鐵匠甚至還有一名騎士扈從,究竟是從哪裡染了這該死的病:等生活毫無交集的他們各自在家裡爆發病症,並以相仿的淒慘姿態死去時,人們才漸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但那已經太遲了。

從發病到死去,足足過了五天時間。在這五天裡,可足夠與他們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親人們,或者來探病的朋友們,將來自死神的凶暴饋贈帶回家中了。

一開始還會為死者舉行葬禮,到最後屍體太多,甚至頻頻出現一整家人都病死的情況。

屍橫遍地,人人自危,在收屍的友人也出事後,就再沒有人願意碰觸那些死相可怕的屍體了——任由它們在家裡淩亂地躺著,在炎熱的下午飛快發臭發爛,從門縫裡流出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刺鼻惡臭、暗褐色的濃稠液體。

國王這次的決策下達得空前果斷且“正確”,確實成功地阻隔了死神的使者進入他所居住的“神聖王庭”,唯權貴至上的行動,也難得地獲得了身邊臣民的一致認同和稱讚:雖然地裡即將成熟的麥子沒人采收這點讓他煩惱,但總比麵對致死力居高不下的瘟疫要好得多。

至於其他人?

他並不在乎:臣民裡的“民”,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哪怕現住在第二道城牆外的所有人都死絕了,隻要瘟疫也因此遭到消滅,那就是值得的。

王都絕不可能孤零零地屹立,貴族們也不可能麵臨無人可用的窘迫:因為很快就會迎來從其他領地奔來、幻想著離權貴中心更近一些,並樂意為了這份憧憬、盲目地付出自己辛苦攢下的一切的新住民。

他們傲慢得理所當然:王都的崇高地位,是無可取代的。

隻是在城裡接連爆發過後,疫病就進入了讓貴族最感到煩躁不安的時刻:似乎偃旗息鼓,卻又無所不在。

“今天能出去了嗎?”

從瘟疫爆發的第20天起,實在不願意錯過秋獵的最後機會的國王,每天都會詢問一次。

而他的近臣也都不厭其煩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惹得國王遺憾歎息。

雖說他們非常清楚,國王在這句話裡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那些染病的窮鬼,都已經死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