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牆的落地鐘時不時地發出聲響。du00.com
康熙抬頭又低頭，身前案桌上擺放著的折子並未減少。
這樣的辦事效率，就是在親征的時候也不曾有的。
梁九功悄悄從外麵走了進來。
“什麼時辰了？”
梁九功瞅了落地鐘一眼，還是小聲回道：“萬歲爺，快申正了。”
“老大家的還沒生下？”
梁九功默了一默。
康熙歎氣。
梁九功想了想說道：“剛才那把說四阿哥和四福晉來了。”
“胡鬨。”康熙不悅。
“奴才問過了，四福晉挺好的，有太後娘娘和蘇麻拉姑在那邊看著呢。”梁九功估摸著康熙現在的心情應該沒有初始那麼壞了，就提議：“眼看著就是膳點了，是不是讓禦膳房那邊準備準備。”
從鼻腔重重的發出一聲哼響，康熙沒好氣地說道：“朕現在哪還有心情用膳。嫡長，嫡長，就真的用那麼重要？重要到不顧人倫和性命？”
梁九功的背傴得更低了。
康熙站起身：“走吧。”
梁九功沒敢問，低頭跟上。
出了乾清宮的大門，梁九功伺候康熙上了帝攆。在心裡斟酌一番，低聲吩咐：“去永壽宮。”
太子得知了康熙的去向，膳食吃了一半，急急忙忙也坐了攆追了過去。
一個小小的皇子福晉生產，倒是把幾大巨頭都招了過去。
永壽宮寢殿內的一間屋子，門口被粗狂的老嬤嬤們把守著。屋裡，惠妃失態地癱坐在地上。“怎麼會，怎麼會？”
明明保證了，能夠立刻生下孩子的。
萬歲爺是不是對她失望了。
惠妃內心忐忑，忍不住咒怨：“若是個體魄好的，哪能折騰到現在。真是……晦氣。”要是好命，早八百年前就能給她生個孫子出來。
哪裡至於像現在這樣。讓她焦急，不得已才……
惠妃不自覺地扣著手心，指甲印進肉裡。
房門打開，出來的那位宮嬤嬤是寧壽宮太後的人。她白著臉來到太後身邊，輕輕搖了搖頭。
“太後，大福晉她……”
“砰。”房門被撞開。
四阿哥眼疾手快，衝去把大阿哥攔腰抱住。
大阿哥眼睛通紅，像頭困獸一樣，不管不顧地發起瘋來了。
宛宜看得隻心疼，那一拳頭一拳頭地砸在四阿哥的身上。四阿哥的身體本來就單薄，哪裡扛得住一個發瘋的人的重擊。
很快就聽到悶哼一聲。
好在早有人過去把大阿哥擋住。
“胤禔，你在做什麼？毆打兄弟？你瘋了不成？還不給哀家攔住他。胡鬨，儘是胡鬨。”太後氣得胸口起伏。
宛宜站得最近。忙過去拍著胸膛緩氣，心裡倒是忍不住叫好。
自家男人自家心疼，彆的時候無所謂。剛才就那麼被拳打腳底，宛宜自己氣得都快要衝過去了。
然而……大福晉是真的不好了。
太醫也被請了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隻是搖頭。
這一胎的確是個阿哥。
但下不來。卡在產道上，接生嬤嬤已經打算把胎兒給擠推出來。再不動作，就要真的大小都保不住命了。
太後表情愴然。
吃齋念佛這些年，其實早就看淡了後/宮裡的一些生死。但就這麼眼睜睜地……還是忍不住闔上眼睛。
大阿哥在嘶吼咆哮。
蘇麻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轉身到宛宜身邊：“此處四福晉還是不宜多呆，先離開這裡吧。”
太後恍然：“對，就去……”看了一下宛宜的肚子。似乎仍是心有餘悸：“去慈寧宮。”在她的影響裡，孝莊太後無比強大。
必能護住皇室血脈的。
或許隻是心理上的一些安慰。
宛宜猶豫了一會兒，蘇麻已經叫來四阿哥：“勞煩四阿哥護送四福晉和老奴去慈寧宮一趟了。”
接下來的事情，四阿哥也不宜留在這裡。
想到四阿哥先前可是遭到毆打，宛宜那一點猶豫也沒了。
在大門口，接了三福晉一起走。
四阿哥走在最前麵。非常沉默。
三福晉欲言又止。
宛宜想了想道：“我們已經儘人事了。”
剩下的也隻能聽天命了。
“女人都苦。”
宛宜抿了抿唇。
在慈寧宮休息，沒等多久，消息就來了。
大福晉沒有撐住，小阿哥活下來了。但在母體太久，恐日後留下病根。翻譯成簡單的用語就是一度在大福晉體內缺氧，被接生嬤嬤扯出來的時候，已經全身紫紅。經過太醫的急救，活是活過來了，但估計這個嫡長子、嫡長孫有的跟沒有的一樣。
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大福晉沒了。
宛宜得知後，動了動嘴唇。
三福晉起身道：“爺。”
三阿哥走進來：“額娘讓我接你回去。”
他們走後，四阿哥和宛宜也向蘇麻拉姑告辭。
蘇麻道：“我會去跟太後說，接下來就不要進宮來了。”
“是。”四阿哥在宛宜出聲前答應。
回到府裡，宛宜說道：“那到時候洗三怎麼辦？”總不能到時候不去吧。
四阿哥皺眉：“大嫂……”
宛宜默言。
囫圇的一個月過去，大阿哥府的大阿哥彆說是洗三了，就是滿月也再悄無聲息中過去。宛宜到底還是去了大阿哥府一趟。
不為彆的，大福晉的喪禮，她總歸要去。
大阿哥仍是頹靡，負責這一次的喪事就是太子妃。看到三福晉和四福晉過來，太子妃就頭疼，索性讓兩個人去了屋子裡說話，輕易不要出來。但因此，她一個人忙得團團轉，再如何這裡也是大阿哥府，總有她麻煩的時候。
太子妃琢磨著等下個月五阿哥和七阿哥娶親後，說不得她能找幾個幫手使喚。彆的不說。至少三福晉和四福晉生產後的一切事宜也不用全讓她一個人忙。
三福晉還好，糟心的是四福晉。這四阿哥是太子爺的幫手，德妃又冷淡，想想到時候爺得她這個太子妃出馬。
“太子妃。大阿哥府的大阿哥病了。”或許是對於這件事情的不喜，康熙一直不出聲，大福晉拚了性命生出來的孩子仍是沒有名字。大阿哥更是不聞不問。
太子妃聽得頭疼：“怎麼又病了？”這三天已經請了四次的太醫了，再這麼下去乾脆直接讓一個太醫駐紮在府裡得了。
可這種待遇，就是太子都沒有。
大阿哥府憑什麼？
“大阿哥呢？”
“醉酒。”還沒醒過來，也沒人敢去叫啊。這大福晉走後，大阿哥就像是真的跟瘋了一樣，成日飲酒，朝也補上了。
康熙倒是沒有說話。
但是原本擁舉大阿哥與太子對立的那群官員是有意見了。他們花大力氣，不就是為了個從龍之功。但是花大力氣的這個人成日糜爛，這不是浪費生命和時間嘛。
對於這種情況，毓慶宮的反應當然是好。
太子妃才這麼精心地來做事。
但一而再再而三聽到大福晉生的那個孩子病了，她的心情多少有些不美妙了。
喪禮一過，宛宜就窩在四爺府。半步都不挪了。
期間，大阿哥又乾出了幾件荒謬的事情。
那些大臣們終於不能忍了，齊齊上表，要求康熙另擇大福晉。在他們看來，大阿哥失態就是因為大福晉沒了。
那麼走了一個大福晉，再補償一個也就是了。
康熙爺聽說了大阿哥府烏糟糟的事情，同太後商議過。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甭管大阿哥喜不喜歡，至少要有個人能把大阿哥府給管起來才是。
女的再婚不容易。
男的簡直是跟吃飯一樣簡單，特彆還是康熙的兒子，皇子哪裡愁婚事。康熙扔了個名單到太後麵前，讓她參考。
母子二人翻來覆去。挑中了總兵官張浩尚的女兒。家世不高，這也是給前大福晉家的麵子，而且康熙和太後雖說不怎麼喜歡那個老是生病的孩子，可也體諒前大福晉的不容易。怕這繼室家世太好，到時候委屈了這個孩子。
婚事一定。正好瞅著日子，乾脆就選在九月了。
也就是說，接下來兩個月，宛宜可能要參加三場婚事，前提是她腹中的孩子沒有想要提早出來和她打招呼。
這個要不要提前出來，宛宜也有些糾結。
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孩子，自然想養得久一些，原本雙胎就容易比一般的嬰兒小，這要是再早產，豈不是輸在起跑線上。可是若是去參加幾位皇子的大婚吧，宛宜可不敢保證那三次裡，自己都能平平安安。
她那麼大的肚子，要是稍微擠一擠，碰一碰，扭一扭，保不齊當場就要生了，說不得連婚禮都要因為她的緣故被破壞了。
到時候那些妯娌要該有多恨她啊。
這女人可不像男人，大部分一生就這麼一次婚事。這要是換了她，她心裡肯定也不舒坦的。
想來想去，想不了決心。
宛宜鴕鳥的選擇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看。
四阿哥從外麵回來，饒是天天看到，但在見宛宜杵在大門口的對他笑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肝兒一顫。
臉一黑，大步就跑了過去。
“你怎麼出來了？”
“等爺啊。”宛宜理所當然地回答。
四阿哥的臉更黑了。
偏偏這個時候，打不得，罵不得，說她也有點舍不得。
四阿哥給紅日遞了個眼神，才板著臉裝作目不斜視的樣子從宛宜身邊走過，來到圓桌邊坐下。
紅日心裡偷笑，伸手去小心地攙扶著四福晉。
宛宜早不在乎四阿哥的黑臉了，舔著一張有好幾層下巴的大圓臉，坐到四阿哥的身邊，還不怕死地伸手要去倒茶。
四阿哥哼了一聲。
紅日趕緊道：“福晉，奴婢來吧，小心重。”
宛宜默了一默。
紅日倒了茶水，眼珠子一轉，人已經離了屋子。在外頭站好，還得找個屋子裡麵的人看不到的地方站。
看四阿哥沒有端茶喝的意思，宛宜殷勤地就要去代勞。
四阿哥眼裡頗有些無奈，接了過來。說道：“去看過了，比之前長得大了一些，大哥也有些明白過來了。”
“真的？”
四阿哥點了點頭。
他估摸著時間也應該差不多，愛新覺羅家其實不應該出輕重，有皇瑪法那一遭事，皇阿瑪是非常忌諱為女子要死要活的。
大阿哥為大福晉的死，傷心是有的。但未嘗不是在做給外人看，這其中包括伊爾根覺羅家。
但總體來說，四阿哥目光一閃。想到自己去大阿哥府，大哥眼中沒有掩飾住的驚訝。忍不住心裡一歎。
他也是拗不過自家福晉在他耳邊一直念叨，再加上心裡對宛宜這一胎也有點擔心，對大阿哥府的難怪孩子也就有了一點點的擔憂。
但這一次的出行，似乎效果不錯。
四阿哥不知道是自家福晉政治覺悟太敏銳了，還是誤打誤撞。喝了一口茶。看到她眼巴巴地瞅著自家，又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當年指婚的時候，皇阿瑪說她是個福星。
選秀的時候，皇瑪嬤也曾說過這麼一句話。
後來不意外地在彆的場合也聽人說過幾次，目前看來，似乎真的挺有福氣，或者說這福氣分了一部分給他。
但願她的福氣能給這一胎。
四阿哥已經不在乎是不是雙胎都是男孩了。活下來，健健康康的，大小均安已經是他最大的期望了。
說了一會子話，宛宜餓了。
習以為常的四阿哥陪著吃了一點，這段時間他瘦下去的肉已經漸漸被補回來了。等宛宜睡下，四阿哥才去了外書房。打算和幾個幕僚商議商議。
第二天，楊嬤嬤找到宛宜，隱晦地提醒了一句。
宛宜楞了楞：“中……中秋節。”
彆說她還真把這個節日給忘記了。
完蛋了，禮單都還沒有準備好，給其他人的還無所謂。但是宮裡三巨頭，可不能馬虎。
“爺已經看過了。”楊嬤嬤再道。
宛宜怔了一下，彎了彎眉眼，笑眯眯地說道：“真是爺？給我 看看。”這煩心事一沒，她就又高興了。
想著四阿哥的品味和才華，對他擬定的禮單還是有些小期望。
結果也算是不錯。
四阿哥走得是文藝範，看著不錯其實沒花幾個錢。但偏偏……還挑不出理，人家講究的是外在名聲。
一想著這一次省錢了，宛宜滿意了。
一滿意，還是決定去參加五阿哥的婚事。
不說彆的，她可是致力於做賢內助的，這種給四阿哥加分，讓兄弟們知道他的事情，怎麼也該去一趟。
大不了到時候全副武裝，想大家也能理解。
那一天到了，五阿哥見了她第一麵，臉上就一喜。他是不怎麼在乎嫡福晉是誰了，可大婚這種日子估計也沒人想要出什麼亂子。
在五阿哥的特殊照顧下，宛宜是平平安安地度過一天。
杏雲出去拿吃的，還打聽了一件事情回來。“聽說五阿哥昨夜是宿在側福晉的院子裡的，將才還有人找五阿哥呢，說是大阿哥哭鬨了。”
宛宜擰眉。
這劉側福晉四月份剛給五阿哥生了一個兒子，雖說母以子貴，在這五阿哥府肯定水漲船高。可這大婚前一天留了五阿哥不說了，今天又故意出來顯示她的存在，這不是讓無敵美記恨上她嘛。
“這事你聽聽就算了，說給福晉聽，不是讓福晉糟心嗎？”楊嬤嬤這一次跟了出來，聽到後說了杏雲一句。
杏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給福晉聽。”
楊嬤嬤道：“去收拾收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可以走了。”這一次也不必她們去五福晉那裡，反正太子妃一力全包了，這一次還有宗室的福晉到場。宛宜和三福晉人到了，已經就算是給麵子了。
四阿哥離開地也早。
太子為首的幾位阿哥們還嘲笑了他一句。
四阿哥一本正經道：“福晉為我管家，生兒育女已是不易，如今隻不過是多陪一下。若是能平安產子，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
“四哥這話說得……”八阿哥似笑非笑地看了大阿哥一眼。
大阿哥悶頭喝酒。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小十三道：“四哥你快走吧，彆讓四嫂多等。”
四阿哥眼神一柔，繃著臉說道：“你還小，切莫多飲酒。還有十四弟。你也是。兩個人董事會早一點跟太子二哥回去。”
十三乖巧地點點頭。
十四撇了撇嘴，在眾兄弟麵前也沒有直接反駁。
太子一笑：“去吧，孤到時候帶他們回宮。”
四阿哥這才告辭，接了宛宜回四爺府，接下來他也是沒什麼事情了。反正皇子阿哥本來就沒有官職，除非有差事在身，也就是無所事事的那種。
宛宜也不知道四阿哥怎麼突然空閒下來。
但有人陪著，她安胎的時候心情也好一些。特彆是在她知道因為大福晉難產的原因，四阿哥還悄悄去了後院親自敲打過那幾個鶯鶯燕燕後，在麵對四阿哥。她的情緒就更加外放了一些。
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
節禮已經提前送了過去。
康熙那邊的，也趕在十四的前一天送過去。
十五那天，闔家團圓，不過四阿哥已經開府了，也不必要進宮。四爺府自己過自己的也就是了。
對於四爺府後院的女人們來說，這一天還是非常令人期待的。至少能看到四阿哥不是嘛，之前根本連個院子都不被允許踏出去。
特彆是李氏心裡嘔得慌，準備的藥是一點也沒有用上。況且她也不敢用，都不是傻子，大福晉明顯是被下了藥。在看四阿哥反應那麼大，她現在是一點都不敢把娘家嫂子送來的藥拿出來。還得小心藏好。若是不小心被翻出來，她這個格格也就算是做到頭了。
中秋節，這種難得的日子。
四福晉總不能還霸占著爺，連一麵都不讓他們這些人見。雖說這樣的日子，肯定不可能去她們哪裡留宿的，但總是一次機會。誰也不想放過。
宛宜才起來，就聽丫鬟說幾位格格們都開始用心準備，就打算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來正院呢。
“那到時候豈不是閉月羞花了。”宛宜笑笑。
梅雪眯了眯眼睛：“誰也沒福晉好。”
“我？”宛宜自嘲：“就我這大餅臉？”她又不是不照鏡子的，一笑臉盤更大了，有時候也不知道四阿哥怎麼忍得下去的。
若非為了孩子。宛宜真想不吃飯多運動，努力瘦身。如今這減肥事業隻能擱緩，起碼得等到孩子生下來了再說。
“福晉，餓不餓？”
宛宜看了看天：“爺還在外院？”
“可不是。”榆嬤嬤點頭說道：“老奴做了幾樣月餅，有豆沙餡，棗泥餡的，福晉想要吃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