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的冬日,那一天烏雲壓頂,似乎並不是一個合適出行的日子。現下已是年關,再過幾日就是除夕了。
南地北上的商號們要趕回家裡。
就是再糟糕的天氣,也為了能回家過年,不得不整裝行李出發。
行車隊伍的裡麵,宛宜放下掀開的簾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所在的馬車上,看著和尋常馬車差不多大,但內裡卻是不一般,兩個大人三個小孩也不會覺得過於擁擠。
馬車上是專門處理過的,身下是柔軟的狐狸皮,厚實的大氅當做被褥蓋在熟睡的三個孩子上。
四阿哥正靠在車壁上,手中是一卷醫術。
宛宜從暗格裡取出茶壺,摸了摸壺身,還有些溫熱,也就不再加熱,倒了兩隻杯子,低了一杯給四阿哥,一杯捧在手裡。
輕輕呷了一口茶,宛宜舒服地閉上眼睛。
從那一夜院門被敲響,到現在已經過去數月了。
這幾個月裡發生的樁樁件件,都讓宛宜整個人緊繃。
如今雖是坐在等待出行的馬車裡,卻覺得心情愉悅,愜意得很。被關了一陣子,內心是更向往自由。
宛宜憋著一口氣。
而如今這口氣終於可以吐了出來。
“算算日子,學臨三個人應該都回去了吧。”
四阿哥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宛宜不以為意。她是舒服自在了,四阿哥那邊卻不見得。彆看他現在這般,手裡拿著佛經好像很是自在的樣子。
身為枕邊人。還是知道直到出發前,四阿哥一直在忙碌。
這一次離開,是要避開了人,能帶走的也就是連這一輛馬車一起的五輛馬車。聽著是比關在養蜂夾道的時候,好上太多。
要知道那個時候可是隻有十二隻包袱。
可出行後的安危和到了地方之後的一切事宜都需要四阿哥這個大家長來安排負責。
蘇培盛從商隊管事那裡問了話,跑到四阿哥的那輛馬車旁邊,低聲說道:“爺。還有一刻鐘,就要出發了。路上就不停下來。天黑前要找到投宿的地方。”如今不過是辰正,也就是說直到酉時前,都要在馬車裡度過。
四阿哥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蘇培盛不太放心,小聲說道:“爺,奴才還是坐在馬車前吧。”這一馬車裡麵都是主子,也沒一個伺候的人,要是有個什麼,不就得主子們自己操心了。
四阿哥未說話,宛宜笑道:“這外麵天寒地凍得,你可比不上那些車夫,他們都是跟慣了車隊的人了。去吧。這裡有我呢。”
蘇培盛猶豫著不說話。
四阿哥開口:“去吧,其餘馬車看好。”雖說即便到時候那些馬車裡沒了,也不會沒有銀子花。
但能舒服一些。誰也不樂意給自己找罪受。
當然現在的他們,也是一種程度上地在受苦了。
四阿哥知道此時此刻,估計有不少人在商隊的四周盯梢,想看看他們這一家子是不是真的離開京城。
名義上,此時的四阿哥還關在養蜂夾道裡。
但他們一家人現在的離開,那些皇子那邊也是知道了。隻是康熙要瞞。誰也不敢直接提了出來。
時辰一到,商隊就出了城門。
毓慶宮裡的太子。神情陰晴不定,聽到宮人的話,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老四!”手裡的黑棋子彈了出去,太子的眼神晦暗不明。四阿哥在京城裡,膈應得他厲害。
太子忌憚四阿哥了,但他一離開,又覺得身邊無人支持。而其他的弟弟們要嘛聯合要嘛分散開來想著法子地給他這個太子找茬。
四阿哥一家人得離開的消息傳到各方的耳中。
而天空中飄起了洋洋灑灑的細雪,宛宜放下簾子,有些擔憂地說道:“要不點了爐子吧。”馬車是特製的,並不占地方,也不會燒了馬車,隻是要拿東西比較麻煩,占地方的東西都放在馬車下麵一層,外麵可以拿取,裡麵要拿的話,就得掀開下麵的皮毯子。
“我來吧。”四阿哥攔住宛宜。
宛宜笑了笑說道:“又不大,我手小正好伸進去拿,是我盯著人放進去的,哪裡放了什麼比爺清楚。再說了……”愛意滿滿的眼神睨了一眼還在熟睡的三個孩子:“爺過去把他們抱在懷裡,好空出地方。難道爺指望我一個人抱了三個人?”
馬車就這麼大,真要掀開下麵的東西,至少占去三分之一的空間。三個孩子睡得香,做父母的也不想吵醒他們。
四阿哥小心翼翼地把壞壞移到馬車的最裡麵,隨後把好好和暖暖兩個人抱在懷裡,自己也往裡麵坐去。
宛宜取了紅籮炭出來,又拿了一個包袱出來。
不一會兒,爐子上就在煮著羊雜湯。
幸好是冬季,放在下麵也不會壞。
可能是在養蜂夾道的時候吃過,宛宜當時收拾行李的時候,問四阿哥要帶什麼,四阿哥是直接點名了這麼一個東西。
正好用小炭火慢慢熬著,等吃飯的時候,正好可以就著一些糕點吃。今天隻能暫時這樣了,其他的東西一旦冷了就不好吃,誰也沒有胃口,隻能等到了地方,再讓人做一頓熱食吃。
“阿瑪……“熟睡中的好好皺著小眉頭伸手抓了抓四阿哥的袖子。
宛宜見狀小心翼翼地把她露在外麵的胳膊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