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1 / 2)

太子不明白薛夷光這句話的意思, 道:“讓他們賣羊肉嗎?”太子並不了解羊帶來的價值,在他的印象中羊最值錢的也就是他身上的一身肉了。

薛夷光搖頭,她當然清楚大魏很多人都意識不到羊這個動物的價值, 畢竟現在對羊毛和羊絨製品的紡織並不發達,雖然很多地方也會進貢一些羊毛製品,如羊毛製成的地毯等等, 而且十分華美, 但是這也僅僅隻用於有錢的人家, 對於百姓來說羊毛製品,也彆是好的羊毛製品並不普及,而且相比較更多使用羊毛製品的胡族,大魏的羊毛製品更少。

“不是,是羊毛和羊絨。”薛夷光搖頭道:“我有可以紡織羊毛和羊絨的方法, 羊毛和羊絨很保暖, 將它們製成衣物, 會被百姓所接受和喜歡的。”在後世, 羊毛和羊絨製品極為豐富,很受大家的喜愛,毛衣更是每個人都有的衣服。

“紡織羊毛?”太子想到羊毛織成的地毯,他東宮中也有,很多都是從波斯來的, 但是他覺得如果將地毯那樣質地的東西當衣服穿上, 似乎總感覺有些怪異, 波斯地毯貴重,在大魏都是極為搶手的東西,但是據他所知波斯地毯昂貴很大一部分取決於它複雜的製作工藝。

正是因為這複雜的技藝,才使波斯地毯昂貴和舒適, 但是同樣,除了波斯地毯外,他並沒有見過太多好的羊毛製品了,特彆是據他所知胡族人身上穿得一些羊毛衣服,很是粗製濫造,這樣的東西在大魏應該是不會受歡迎的,而且羊毛的價格並不便宜,有這個錢,很多人會選擇買一件棉衣。

“你確定羊毛紡出來的衣物會有人願意穿?”太子沒有一味地認同薛夷光的觀點,他畢竟是以這個時代現有的技術去看待此事,所以有些顧慮才是正確的。

薛夷光也知道太子的顧慮正常,也跟著解釋道:“會有人願意穿的,最起碼在春秋季節偏冷的時候,將毛衣穿在裡麵會很保暖,我回頭先給您做出一件來您看看好不好我們再討論這件事。”薛夷光還是喜歡拿事實說話,其實對胡族的策略她想過很多,黃四娘的到來,才讓她決定在紡織品上下公夫,以羊毛作為交易的重點。

“好。”太子也沒有著急,他知道薛夷光總是有稀奇古怪的點子,他感覺這次小姑娘一樣會給他帶來驚喜,但是他還是提醒道:“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胡族的貧窮和喜歡落後,真的隻是因為他們當地的情況不適合種植糧食嗎?”

太子的這個問題讓薛夷光一下子愣住了,她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看著小姑娘有些懵,太子歎了一口氣道:“胡族天性和一些遊牧民族很相似,他們不喜歡辛辛苦苦地種植,因為種植糧食要付出的辛苦太多,他們很多人吃不了苦,也不願意吃苦,和我們的百姓每日想著怎麼把日子過好,怎麼讓糧食豐收,自己成為富戶不一樣,很多遊牧民族的人很懶散,他們不想要生產,就想得過且過,有糧食了就吃,沒了就餓著,快餓死了,就去搶彆人的,因為比起自己種地,搶奪來得更快更容易也更省力。”

“這就是胡族人的劣性。”太子說道:“你覺得你告訴了他們養殖羊群,紡織羊毛等工藝,他們又真的願意去生產嗎?”

太子看著小姑娘被自己說得有些懵,越來越慚愧,歎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雖然自家小姑娘因為對陳清和和胡族處置在大魏傳出了諸如心狠手辣,城府深沉,但是隻有太子知道小姑娘是個很單純的人,在小姑娘心裡,她總是以最善良的態度來看待事情,把人性想得太好,很少去考慮人的劣性根。

“我覺得會。”薛夷光思索了半天,她確實很慚愧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如果靜下心來思考,她還是會選擇會這個答案。

“哦?為什麼?”太子感興趣地問道,看著小姑娘沒有改變立場,太子的嘴角輕輕勾起,他喜歡這樣堅持己見,有自己思考,而不是因為彆人的幾句話,就飄忽不定的人。

“很簡單。”薛夷光說道:“因為人往高處走,這些胡族人不是不想自己的生活更好,他們也羨慕胡族的那些貴族,但是他們的出身和姓氏限製了他們的發展,可是他們依然羨慕,很多胡族人好戰的原因就是因為隻有在戰場上立了軍功,他們才能夠改變自己的地位和家境,這點和大魏很相似。”隻不過大魏除了軍功立身外,還有科舉製度,有禮儀傳承,這就是大魏比胡族更為強大的原因。

“他們底層的百姓因為沒有上升的途徑,所以日子過得都差不多,他們都一樣沒錢,一樣窮,沒有了對比,也就沒有了上進心。”薛夷光說道,胡族的等級觀念很強,對於普通的胡人來說,貴族和他們就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很難去彌補,正是因為太難成為貴族,在他們心中他們和貴族是分開的,他們不會拿自己和貴族比較,剩下的那些和他們一樣的普通百姓,他們相差都不多,自然也就沒了對比,或者應該說沒了攀比,這也就沒了上進心。

攀比一直都是一個貶義詞,但是有些時候適當的攀比也是需要,這樣會督促一個人的上進心,有了對比,才知道差距,人都想要把自己的生活過好。隻要有一個人過得比周圍的人富裕,剩下的那些人也會想要迎頭趕上,想要比這個人更富,因為他看到了富裕帶給他的利益和生活多麼美好。

胡族和大魏不一樣,胡族等級劃分嚴格。大魏就不一樣了,層級很多,而且隻要努力就能夠改變命運。比如佃戶想要通過努力買了土地,成為自耕農,自耕農又想要通過努力買上一頭牛,這樣他們就會慢慢地有錢,成為地主鄉紳,接著這些鄉紳們又開始想要改變家族的地位,讓自己的子孫後代去讀書,希望子孫後代能夠改換門庭,考科舉,金榜題名,這樣他們就成農變成了士,踏入了官場。

但是胡族,想要成為貴族,太不容易了,他們沒有科舉,隻能通過戰場上的功勳來改變自己的地位,可是又有誰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呢?

“我雖然不能讓胡族的普通百姓成為貴族,但是我可以讓他們變得有錢。”薛夷光說道:“當他們有錢之後,他們就會明白有錢的重要性。”她記得很清楚,前世的一些遊牧民族在認識到了錢的好處後,也開始去賺錢,當然這些很多都是走歪門邪道,但這和當時國家很多大的背景是相關的,因為國家給予了他們很大的扶持,但是如今他們不一樣,他們和對方隻是鄰國,甚至還是多年的敵國,怎麼可能容忍他們打彆的什麼主意。

“再說,若是他們真的不願意從事紡織,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們被強製去學。”薛夷光說道:“胡族的賀樓宇不是傻子,他知道我提供給他的技術,會給胡族帶來多大的利益,即便他們的族人不願意,賀樓宇也會逼著胡族人去學的。”

“其實他的野心才是最大的。”太子冷笑道:“他比胡族任何一個可汗,比他的父親賀樓淵要野心大得多。”他之前倒是小瞧了賀樓宇,從在薛夷光這得到賀樓宇想要從開邊市之後,太子就知道賀樓宇的野心在什麼地方了。

其實之前,太子不是不知道賀樓宇的野心,隻是比起更能沉得下心,不會隨意妄動的賀樓宇,賀樓淵還有賀樓軒就像是兩條瘋狗一樣,經常滋擾邊關,讓邊關的百姓飽受其苦。若是隻從野心上來說,太子情願選擇賀樓軒也不會選擇賀樓宇,因為胡族越休養生息,在國力上越強大,越是對大魏的威脅。

但是太子之所以還是選擇留下賀樓宇,是為了邊關的百姓。大魏北疆的百姓飽受胡族侵擾之苦,太子不想讓百姓再受苦了,北疆的百姓同樣也需要休養生息,戰爭勞民傷財,受苦的永遠是百姓。

在這點上,薛夷光倒是同意太子的看法,賀樓宇看上去在她麵前純善地為胡族百姓著想的樣子,一副為國為民純善的樣子,但是賀樓宇要是真的純善,怎麼會毫不猶豫地殺死賀樓軒,怎麼可能在賀樓軒還有賀樓淵的夾擊下依舊在胡族保有這麼大的勢力?

如果說賀樓軒和賀樓淵的野心是流於表麵,想要單純地獲得胡族領土的擴大,以及掠奪來的錢財和通過戰爭來提高自己的威望的話,那麼賀樓宇的野心就是隱藏在最深處的,賀樓宇的野心是想要胡族真正的強大,讓胡族不僅在軍隊上強大,在經濟,文化,技術上都強大,成為真正的強國,而不是像現在的胡族一樣表現強大,內裡不堪一擊。

“他想要胡族強大,所以和我們互市。”薛夷光笑道:“我們同樣也可以通過互市,徹底將胡族變成我們的。”

太子聽到這話後,眼角的笑意更加明顯,道:“說來聽聽。”

“我們可以通過互市借機向胡族輸出大魏的文化,我覺得若是想要徹底統治一個民族,不僅僅隻是軍事上的統治,更應當是文化上的統治,就如同當年的鮮卑族融入漢人,最後鮮卑銷聲匿跡了一樣。”薛夷光道:“鮮卑的例子告訴我們,統治一個民族最好的方法就是民族文化的融合或者說是文化統治。”

“在互市中,我們可以借機更好地宣傳大魏的文化,讓他們學漢字,說漢話。”薛夷光說道:“我記得胡族是沒有文字的,這樣我們的文化更容易被尊崇,被接受,因為我們的文化更加完整,更加包容,更加和平,這也是我們的文化更容易被其他民族接受的原因。”

“如果有朝一日,胡族的百姓都在說漢話,寫漢字,那他們究竟是胡族人,還是大魏人呢?”薛夷光笑著對太子問道。互市對賀樓宇是機會,對大魏更是機會,“隨著互市越多,兩族通婚也越來越多,當通婚越多,胡漢兩族的血統都有的新胡族人成長起來,他們說漢話,寫漢字,這些人再過個兩三代,他們到時候也就變成了魏人。”

這就是文化讓的侵略和融合,能徹底占領一個地方,必然要做到文化的融合,因為文化代表了太多,比如宗教信仰,比如思想理念,等這些都一致的時候,才算是徹底統治了這個地方。

“確實如此。”太子點頭稱讚道:“說得不錯。”

薛夷光其實很清楚,文化統治的理念古人早就有了,太子顯然也有這個概念,隻不過她不明白太子這樣考教她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