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女(1 / 2)

薛夷光所接觸的京中貴女, 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宗室勳貴之女,爽朗大氣, 驕傲肆意,就像是永淑公主和平寧縣主一樣,喜歡騎馬射箭, 這些貴女活得肆意張揚,熱情地像一團火一樣。

第二種就是像大姑娘和如今的二皇子妃一樣,喜歡詩詞歌賦,性子溫柔嫻靜,但是這種嫻靜是一種溫柔大方,給人一種靜美端莊,他們高雅知性,不同於勳貴女子的張揚,她們沉靜地如水一般, 隻和她們相處就能讓心靜下來。

和這些姑娘相處起來很舒服,能讓心放鬆下來, 這也是薛夷光喜歡大姑娘的原因, 她們身上有一種書卷氣讓人想要親近, 腹有詩書氣自華, 用在這些女孩身上再合適不過。

但是這些姑娘和麵前的這個江南姑娘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說大姑娘是溫柔的,那麼麵前的韓氏女就是柔弱的, 齊腰的襦裙更是把曼妙的腰肢勾勒出一種脆弱感,好像風一吹就能斷了一樣,露在外麵的纖細脆弱的脖頸,白皙細膩, 見到了麵前的韓氏女,薛夷光方才知道什麼叫做柔弱之美,病弱之美,也知道了弱柳扶風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不知道江南女子是不是都這個樣子,薛夷光忍不住向著一旁的女賓坐席看去,她發現不同於京中女子每當宴會時絢麗多彩的服飾,江南的姑娘們更加偏向於清新淡雅,衣服多以淺色調為主,雖然不像韓氏女如此嬌弱動人,但是也都是柔弱可人的。

看到這些姑娘,薛夷光也算是清楚現在江南的審美了,這讓薛夷光不禁蹙起眉來,她不是說柔弱的女子不好,她隻是不知道這種柔弱的心底裡的柔弱還是表麵的柔弱,如果是後者,薛夷光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前者,這讓薛夷光忍不住蹙起眉來。

在京中,姑娘們都是爭著表現的,但是在江南,似乎女子被束縛地更厲害,她對著這些姑娘邀請她們都不願意表現。這讓她想起先帝時期總喜歡讓人去江南搜集女子入宮的事情,論開放,江南似乎遠不如京中。

不過,對於敢於走出來的韓氏女,即便她表現地再柔弱,薛夷光總是欣賞的,笑著道:“韓姑娘想可是有詩要作?”

“春日之景不知被寫了多少遍。”韓氏女柔聲對著薛夷光道:“民女的詩就算是再好自認也比不上曆朝名家所作,民女取個巧,將新作的詩鋪成曲,供郡主一樂。”

薛夷光聽後打量起韓氏女來,能在她麵前說出這樣的話,可見韓氏女絕對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這般脆弱,敢於在她麵前提要求改變原本的規則,這讓她頓時對韓氏女有了興趣。

“可以,要什麼樂器?琴還是箏?”薛夷光點頭道。

“都不是。”韓氏女搖了搖頭道:“是琵琶。”

薛夷光也不說什麼,隻讓人將琵琶取來,京中女子多習琴或箏,又或者是瑤琴之類,彈琵琶的貴女基本上沒有,不過看在座的江南眾人都習以為常,薛夷光更明白恐怕江南女子習琵琶者並不少。

一開始韓氏女所彈奏的曲目和薛夷光所想的沒什麼不同,輕鬆明快,初春的美好,還有詩中少女初長成的嬌美。這首詩和曲並不短,不同於之前宴會上的詩詞,這首詞將女子的一生和季節融合在一起,初春時的少女是嬌柔美麗的,這個時候她遇到了自己喜愛的男子,害羞動人,但也有著一顆熱烈的心,男子許下美好的諾言,之後兩人成婚了,新婚是美好的,但是很快春日的溫暖和夏日的熱烈過後,剩下的就是秋日的蕭瑟。

男子移情彆戀了,女子傷心淚絕,女子數次挽回也無濟於事,男子納了美妾,和妾室恩愛,指責妻子善妒,妻子麵對丈夫的冷酷與無情,傷透了心,終日以淚洗麵,這個時候女子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開始振作起來,她本以為這個孩子能夠挽回丈夫的心,但是丈夫並不理會,因為妾室也懷孕了,丈夫的差彆對待讓妻子徹底死心。

最終妻子生下了一個女嬰,妾室生下了一個男嬰,看著丈夫對自己和孩子不聞不問,隻想著妾室子女,妻子徹底死心,隻一心照顧自己的女兒。但是妻子的退讓隻會讓丈夫越來越得寸進尺,他想要抬妾室為平妻,想要將庶子記在妻子的名下為嫡子,妻子自然不讓。丈夫的冷落,婆母的為難,妾室的趾高氣揚,肆意欺淩,讓妻子覺得絕望,她恨極了這些人。

無數次的爭吵,讓妻子徹底厭煩,她想要和離,但是娘家不許,她恨丈夫,恨娘家,……,就連女兒都喚不起她的神智。

最終,她瘋了,隻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繼續生活在這個逼瘋了自己母親的家裡,留給她的隻剩下凜冽的冬風。

正當所有人都想要聽後續的時候,想要聽這個小女孩的故事,但是琵琶聲和韓氏女的詩聲都戛然而止,沒有了後續,讓人總覺得悵然若失,有些遺憾。

“她一個還沒成婚的姑娘怎麼能寫出這麼真實的詩來?”同昌公主在群裡震驚道:“若不是親生經曆,怎麼可能寫得這麼真切,這憤怒,悲傷,絕望絕不是隨意寫寫就出來的。”

“沒錯,這個感情確實很充沛。”班昭此時沒有和同昌公主鬥嘴,身為才女,班昭自然能感受到這首詩裡的感情多麼真實,一字一句說得不僅是故事,而是悲傷和絕望。

“昭姬妹妹覺得如何?”班昭對著昭姬問道,作為同樣寫過《悲憤詩》的蔡琰,班昭覺得蔡琰更有發言權。

“你們看那姑娘坐在那裡,沒有起身行禮歸還琵琶,她這應當是在平複情緒。”蔡琰說道:“她現在內心很不平靜,這故事絕不是她編的,就算不是她親身經曆的,也應當和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作為同樣寫下過悲情之詩的蔡琰明白,就算這個故事不是韓氏女的親身經曆,也應當是和她有著極大的淵源,不然她不可能寫得如此真切,讓人聽之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