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挺直脊背,手指緊緊捏著毛筆。因為繃得太緊，二十個字寫下來，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細汗。
宣紙太大了,一個字有了偏差,就會讓整張字格局變得醜陋難看，影響觀感,所以每一次下筆之前她都要不斷衡量。
她不敢出現任何錯誤，因為一旦這張字毀掉,中途重來，四十分鐘比賽時間就會遠遠不夠。
印象裡比賽才開始沒多久,正當她聚精會神時，卻有人從教室後麵過來,把宣紙交給書法老師。
白若抬頭愣了一下，是“白璃”。
她這一停,剛蘸墨水差點戳到紙上，好在緊急關頭回過神,她趕緊把毛筆拿開。
而書法老師接過白璃字，一陣愣怔過後,眼裡瞬間迸發出驚喜，緊接著，他拿著那張字大步走出去。
似乎跟哪個老師打了招呼，聲音激動：“她是個天才啊！”
白若聽見這句話，側眸看向窗外，有些不敢置信。
而教室外麵，書法老師正把白璃字展示給老王,一臉如獲至寶喜悅：“王老師,你自己看看,白璃同學這張字水平，我寫了幾十年都自愧不如，她可是才十幾歲！”
老王扶了扶眼鏡，定睛細看。
他拿過來這張字，起落流暢，疏密有度，無論是結構布局，還是疏密力道，都十分完美，挑不出一絲錯。
一曲百餘字詞，竟然剛剛把整張宣紙占滿，沒剩下什麼留白，也不顯得擁擠，足以見出書法主人對章法布局控製。
這一整張行楷下來，行雲流水又飄逸，竟然更像一幅畫，而不是單單書法了。
老王哪怕隻是隨便寫寫，對書法沒什麼研究，也看出了這幅字漂亮，他有點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學生寫出來，欣喜激動之下，都快要說不出話了。
書法老師讚不絕口：“王老師，我要是早知道您班上有這麼個天才，就早把她請到書法社了，哪能到現在才發現！您可真是藏得夠深。”
老王哪知道白璃還有這種本事，他客氣地搖搖頭，嘴裡卻不無驕傲道：“什麼叫藏，是金子總會發光。”
丁麗華在旁邊瞅著，有點兒冒酸水：“這是剛才那個女同學寫嗎？才十分鐘，她怎麼能寫出這樣一幅字，彆學生可都還在教室裡呢。”
書法老師見她質疑，立刻正色道：“當然是她寫，她剛才親自交到我手裡，難道我還能幫她作弊？白璃同學寫是行楷，運筆節奏本來就比尋常楷書要快，十分鐘已經算久了，況且彆學生寫慢隻是因為水平不夠，磨磨唧唧不敢下筆，不然一百個字哪用得了四十分鐘？”
“丁老師，說話要負責任。”
丁麗華也是個外行，被他一通話堵下來，臉色有點訕訕。
她看了一眼白璃那張字，確實很漂亮，但她們班這麼多優秀學生，不乏從小就開始練書法了，她就不信沒有一個比這個好了。
丁麗華撇了下嘴：“劉老師，藝術類東西有個人偏好很正常，但後續選拔你們可得公平公正，讓孩子們服氣。”
書法老師沒轍了：“選拔排名不是我負責，最後選冠軍也要書協老師來看，丁老師，也彆說什麼了，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去裝訂，名字被封住彆老師也看不出誰是誰，我不摻和，你看結果。”
丁麗華沒跟他客氣，下課鈴一響，直接跟著他進了教室。
學生們書法收齊之後，她隨便翻了幾張，發現有寫歪，有洇透紙，竟然還有沒寫完，到後麵一個字大一個字小，不知道是不是沒時間著急了——
哪怕是個外行，丁麗華也看出他們跟白璃差距了，臉色有點不好看。
她翻出白若書法，工整，秀氣，乾乾淨淨，能看出一筆一劃寫挺認真。
但沒對比就沒傷害，往白璃書法旁邊一放，就跟小學生學寫字一樣。
丁麗華把宣紙裝訂整齊，心口堵了一下。
白若看著她臉色，也有些忐忑不安，慢騰騰收拾完東西跟她出去：“老師，我是不是寫不太行？”
丁麗華對她團起笑臉：“哪有事，你不是經常直播寫字嗎？大家都知道你水平，差不了。”
白若抿唇：“那位白璃同學寫很好嗎？剛才我聽到劉老師在誇她。”
“也就字寫還行了。”丁麗華搖頭，“你放心吧，贏人是誰都不可能是她。”
白若沒聽明白：“為什麼？”
丁麗華撇嘴：“她那個入學測試成績……彆說菁英班了，正常途徑連普通班都進不去，九科加起來不到三十分，字寫得再好，學校能把她筆墨掛出來嗎？掛出來要成笑話了。”
白若訝異：“三十分……怎麼可能？”
就算蒙也不至於隻有三十分啊。
“還真就三十分。”丁麗華道，“一竅不通，英文字母都寫不利索。”
話落兩人已經下了樓，丁麗華走向辦公室，白若停在原地，想著她那句一竅不通，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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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回到班裡，沒過多久，就被老王叫到了辦公室。
老王喜不自抑，看她目光像在看什麼大寶貝：“白璃，剛才劉老師可是在我麵前對你好一陣誇啊，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特長，劉老師說你在書法一道上是天才，希望你能加入書法社，甚至書協，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老師，我會考慮。”白璃隨口應下。
老王連連點頭：“對，回去跟你家人商量一下，這可是大事。”
白璃說完之後並沒有走：“王老師。”
老王扶了下眼鏡，疑惑：“還有什麼事情嗎？”
白璃嘴角一彎：“裴渡同學生日，您知道嗎？”
“……”
老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沒想到白璃竟然會當麵問他這種問題，還這麼理所當然。
雖然由於商業聯姻或者其他原因，佳悅對於男女生接觸態度十分開放，但有哪個學生敢光明正大問到老師麵前來？
這實在顛覆了他對這個乖巧學生印象。
老王嘴角抽了一下，平複心情問她：“你要裴渡同學生日乾什麼，幫他慶生嗎？”
白璃目光有點古怪，卻嗯了一聲，露出一個笑。
老王對她放心，沒怎麼為難，直接把裴渡出生日期給了。白璃本來看著就乖，在他心裡又有了天才少女濾鏡，他覺得她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事。
即便如此，還是叮囑了一句：“白璃，你天賦不錯，即便以後生活上沒什麼難處，也多衡量衡量，彆浪費自己才能。”
白璃記下日期：“謝謝老師，我記住了。”
她走出辦公室之後，回到班裡，把日期在日曆上畫了一道，發現裴渡原來還沒有十七歲。
也就是這個時候，下課鈴聲響起，樓上書法比賽結束了，三班學生成群結隊下來，樓梯跺咚咚響。
有幾個學生故意往四班這邊走了幾圈，不經意打量著窗戶裡麵白璃，目光稀奇又不確定。
兩個班挨著，都是熟臉，互相不待見，桑芷槐直接不客氣罵出去：“拐彎抹角看什麼呢，你們到底是菁英班還是八婆班？”
桑芷槐說話從來不給人留餘地，三班人知道自己罵不過她，也沒底氣跟她對罵，喉頭一噎，趕緊回班了。
“什麼情況。”費俊寧看著三班學生摸不著頭腦。
他愛湊熱鬨，對了個眼神，跟幾個男生拿著水杯溜到三班後門外麵，就聽見他們在議論白璃。
“都說字如其人，真要寫成那個程度，本人應該很優秀吧，至少不會跑到四班去。說什麼天才，我才不相信。”
“她哥不是挺有背景嗎，大小姐這次專門報名參賽，會不會走後門了，為了搶名額提前打預防針？”
“她能搶得走嗎……”
三班討論熱火朝天，費俊寧幾個很快就聽明白了。
合著是他們班同學寫字被老師誇了，這幫孫子看不過眼啊——又擱這兒造謠，不怕造口業！
四班幾個學生都有點生氣，費俊寧瞪了瞪眼睛，在外麵揚聲道：“桑姐說沒錯，八婆班就是八婆班，狗改不了吃屎，我們班這麼多青年才俊，出個書法天才怎麼了，不服氣嗎？看看你們那副難看嘴臉！”
說完露出身影，往三班教室後門上重重踹了一腳，大搖大擺走了，活脫脫一幅紈絝樣子。
三班學生沒想到他會偷聽，班裡靜了一下，嗡一聲炸了。
“太囂張了吧，有錢了不起嗎？”
“真沒素質，倒了八輩子黴才跟他們一個樓層！”
“王老師不管他們嗎……”
話雖如此，卻沒人敢去踹四班門。
上次欺負白璃那幾個男同學家裡好像出了什麼事，再沒顧得上來學校找年級主任清過，有幾個還丟了工作，負擔不了昂貴學費，轉到彆高中去了。
事情發生太突然，又都在家長鬨事之後，他們可不會以為這是什麼巧合。
肯定是白璃她哥插手了。
那幾個家長都是不同行業，這樣都能插手……三班學生臉色不太好看，想到上次禮堂裡那個氣質如同獵豹大帥哥，心有餘悸。
這得是什麼身份。
白若聽了兩耳朵，腦海裡出現那張漂亮又呆滯臉，怎麼都覺得對不上，古怪。
放學時候她出了學校，剛好看見白璃坐上一輛豪車，司機對她很恭敬。
白若心裡疑惑越來越深，她不安地攥了一下書包帶，攔住一輛出租坐上去：“師傅，麻煩跟著前麵那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