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嶼。
藺恒熟門熟路地尋找到了儒門弟子駐紮之處。雖然雖拜入的宗門不同,但是浩然正道下的三家曆練的訊息大多是共享的,尤其是如今“十二魔神樁”的事情。一刻鐘後,藺恒拿著一枚牌符自駐地中走了出來,他神情嚴肅地望了秦若水和紀玉棠一眼,慎重道:“如今不少魔神樁已經顯露出了蹤跡,距離此地最近的便是無啟山了。”
“那我們就去無啟山吧。”秦若水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道,“無啟山是如何一個情況?”
藺恒應聲道:“無啟山地界已經大旱兩年了,穀物絕收,遍地餓殍。本來這是朝廷的事情,但是近來出現點異狀,但凡入無啟山祈雨之人都被吸乾了精氣,故而朝廷懷疑是妖魔作祟,這才將消息轉入浩然正道來。”
秦若水怒聲道:“八成是魔修作祟,這群人傷天害理,罪大惡極。”他恨不得斬儘天下魔修,還天地一個清朗。
了解了一番無啟山的消息後,三人便向著無啟山方向飛掠而去。一日後便抵達了目的地。此地熱氣上湧,火氣濃鬱,仿佛天地洪爐滾滾燃燒,要將一切燒成灰燼,便算是修士都有些扛不住。
紀玉棠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除了那股烈氣,她還感知到了一股濁煞之氣,不住地往上衝。抬頭望去,滿目焦土,大地乾裂,寸草不生。先前隻是猜測,到了此刻已經能篤定是魔門修士所為。
“實在是可恨。”藺恒抿著唇開口道。他放眼望去,前方乾涸的河床中站著幾個手中拿著瓦罐的人,他們瘦骨嶙峋,麵黃肌瘦,希冀從那隻餘下些許潮濕之意的淤泥中擠出點水來。“我試試能不能降雨。”這一幕刺激著藺恒,比起尋找那群作惡的魔修,此刻緩解百姓的困苦顯然更為重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袖中飛出了一軸畫卷。他修的是山川之意,山為土之聚;川為水之行。隨著法力的起伏,一股水流自畫卷之中被牽引而出,滾滾地落向了那條乾涸的河流,想要將之填滿。可在水流沒入河床的刹那,便有一股濁煞之氣往上滾蕩,化作了炎炎的烈火將水流吞噬。以藺恒之法力,無法將這股地煞烈焰壓下去。
“看來得先除去那滾蕩的濁煞。”秦若水擰眉道。
藺恒望向了那群人,心中生出了幾分憐意:“可那些人——”他之道有限製,無法直接將水引入他們的井中,而是需要與山河合道。
“我試試。”紀玉棠忽地開口說道。“行雲布雨”乃是龍族的神通,她如今已經相當於“築基期”的修士,自然能夠使出這一術法。隻是——紀玉棠想了一會兒,又道,“空中水汽不足,就算有降雨,也覆蓋不了多少地界。”若是在這個時候李淨玉在就好了,她的碧海潮生珠可引動四海之水,那樣施展“降雨決”威能才足夠大。
藺恒二人點點頭道:“我們替你護法。”先前打探出的消息裡,但凡在此處施展祈雨之法的修士都被吸乾了精氣,顯然是其勾動了不知名的存在。如今紀玉棠施展這樣的神通,也有可能將那“惡物”給引過來。
隨著“降雨決”的施展,陰雲集聚,半空中隱隱閃現出雷霆與龍影。狂風自天邊來,掀動了此處的暑氣,數息之後,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降落,隻覆蓋了半裡之地,這已經是紀玉棠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行走在河床中的人先是一愣,繼而則是無窮的歡喜,紛紛用瓦罐承接著這來之不易的雨滴,在風雨之中大聲地歡呼。
可就在這個時候,南方忽地升起了一股炎氣,一道模糊的猱形披發的魔人影像在炎氣中出沒。它的咆哮聲如霹靂降落,搖動著天地。
“旱魃?”秦若水看到了那道虛影,神情驟然一變。沒等到那旱魃出手,便一掐法訣,祭出了數不清的劍芒,朝著那旱魃的身上殺去。藺恒同樣也認出了這隻怪物,緊跟著施展法術。兩股力量撞擊在一起,發出了咚咚的大響,那炎氣中的旱魃一縮,竟是慢慢地向後退去。
“如果是旱魃的話,旱災倒是其次,更為恐怖的是屍毒。”藺恒肅聲開口道。旱魃即是僵屍,人死後屍體不腐,偶得靈性而修道,成就屍王之身,能夠操控屍骸,所到之處,赤地千裡。
紀玉棠眼皮子一跳道:“那無啟山附近的村莊——”
秦若水道:“走,過去問問。”先前瞧見的在河道中行走的人是生人,不過他們的數量並不多。無啟山曾是一片福地,有不少的村落,隻餘下了這些人了麼?三人快步地朝著村子走去,一直到了外圍,才發現附近用符籙圈出了一小片地,至於其他地方,早已經殘敗荒蕪,不見人跡。
正當紀玉棠一行人去打探消息的時候,數道身影出現在了數裡外。
他們的身側坐著一個赤色衣裳的披發修士,麵色僵青,獠牙森然可怖,儼然是先前出現的旱魃。
“高師兄,那幫玄門修士又過來了。”
被稱為“高師兄”的正是高滄。十二魔神樁原本分給了十二名魔宗修士去料理,這一片地域原本是趙燕南要管的,可誰知道他不幸死在了外麵。高滄費了不少力氣才從同門中搶到了這差事,要是能夠做成功的話,又可以得到不少的獎賞了。到時候他的陰火往上一層,祭煉出三陰毒火,便可摘取人仙道果。
“來了就來了,正好增強旱魃的力量。”高滄笑了笑,不以為然地開口道。先前也來過幾波修士,最後都化作了旱魃的資糧。這兒的魔神樁跟其餘地方的不同,乃是一形二化,其一為“後土”,其一為旱魃。後土為大地所束縛,不可行動,唯有當旱魃修成之後,回歸靈穴,才能與之合一,真正化作魔神。
“可北海那邊就是因玄門修士才失敗的,咱們要謹慎一些才好。”那魔修又開口道。
高滄聽了這話,嗬嗬一笑。他跟章壬是競爭對手,在他看來,章壬死得好。隻有章壬失敗了,才更為凸顯出他的價值。“他們的身上或許有法器,無法直接吸攝精氣,等到了夜晚,操控屍群,以屍毒汙他們的清光法力!”
小村莊。
不問不知道,這一打探才明了,這裡餘下的活人不到三十人,而且是無啟山附近的村莊的總和。至於其他的人,早已經因各種而死亡了。這裡的法符是先前來祈雨的修士留下的,至於那修士,自身在與旱魃的鬥法中隕落了。
藺恒聽了這些話,心中發寒,問道:“你們為何不離開無啟山?”玄魔之間的鬥法根本不可殃及凡人,可那群魔修偏偏屢次破壞過去的定規,無惡不作。
應聲的老人嗬嗬一笑,形容淒慘,他搖頭道:“走不出去的。”他們誰不惜命呢?可是當旱災降臨之後,他們的魂靈仿佛被束縛在了這片大地上,所有踏出無啟山地界的村民都莫名死亡了。
秦若水道:“一定是魔神樁,地煞之氣翻動,改動了這方地界的靈機。”
老人苦笑了一聲道:“諸位仙長大義,老朽銘記在心,可過去的仙長都不能解除我們的困厄,想來是天命如此。仙長們還是自行離去吧,不要被我們這些該死之人牽累了。”
藺恒搖了搖頭,滿臉正色道:“我輩行俠仗義,斬妖除魔,哪裡退縮之理?”
老人哀歎了一口氣道,他伸出了如同朽木一般乾枯的手,點燃了屋中的油燈。他道:“到了夜晚,會有怪物出沒。過去那位仙長留下的法符,也不知道能夠支撐多久。”
藺恒道:“老人家莫慌,我三人既然來到此處,就一定會幫助無啟山解決這場災厄。”
老人沒有再應聲,那雙眼中滿是焦灰之色,儼然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夜幕降臨,暗色如一隻凶神惡煞的巨獸,一張嘴吞沒了小村莊。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先是如同枝葉摩挲,緊接著變得嘈雜和尖利起來,仿佛被掐著嗓子的嬰兒的嚎哭,猶為悚然可怖。紀玉棠三人立在了村口,望向了前方成群結隊挪動的僵硬的腐爛屍身,神情緊緊繃起。
秦若水開口道:“這些僵屍身上煞氣汙染著法符,恐怕要撐不住了。”他運轉著法力,一枚湛然的劍丸破開了夜幕,向著前方斬去。劍丸騰越間,灑落了一道道清光,可這僵屍群實在是太多了,一刻鐘後,劍丸沾滿了濁煞之氣,在半空中直接崩解。“這些邪物,會汙染法力清光。”秦若水神情不變,淡然開口道。袖中一抹疾光飛掠而出,竟然是又一枚劍丸。
他是劍修,隻要祭出的不是本命劍器,就不怕法力被汙,但是藺恒不同,他的畫卷是本命之器,其中走出的山川草木精靈都與他心神相牽。察覺到難以支撐之後,他便將畫卷中的靈性收了回來。
紀玉棠修的是力道,借用的乃是天地元炁,她並不怕那股血煞之氣,可要讓她衝進僵屍群中,她也是做不到的。心念一動,身後背著那張落月之弓落入掌中,伸手拉開了弓弦,指尖便凝聚出一支閃爍著靈光的箭。在《真龍化生經》之中有弓箭之道的傳承神通,其名為“天龍之怒”。在龍宮的時候,她順便將這門神通學會了。此刻箭矢如疾光沒入了僵屍群中,在半空中顯化出了一條威風凜凜的真龍。龍吟悠長,壓過了僵屍群的鬼哭狼嚎,衝入僵屍群的那一瞬,炸開了一大片蠕動的血肉。
紀玉棠擰眉道:“這些東西很是棘手,源源不斷,不知道如何才能夠根除。”神通消耗的是神意,然而自身神意終究是有限的。
藺恒思忖了一會兒,道:“我聽聞三光神水乃是集日月星三光而成,能夠淨化一些邪煞之氣。”
“三光神水?”紀玉棠挑了挑眉,又道,“要到哪裡尋找呢?”
秦若水沉默片刻,才開口道:“太元道宮中存有此物。”頓了頓,他又道,“先撐過今晚。”
這無疑是一場惡戰,一直持續到了次日淩晨才算是結束。陽光照入村莊外,到處都是腐臭的殘肢,惡心而恐怖。最後還是秦若水看不過去,祭出了一團法符,將它們燒成了灰燼才算罷休。
“竟然撐過了這一晚?”一直關注著小村莊的高滄有些意外,不過他並不急切,一夜不成那就兩夜,那些僵屍層次不高,在暴日之下難以發揮自身的力量,唯有夜間才能夠行動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