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1 / 2)

那一對小龍角從額頭冒出,不到半尺長,一手可握。

李淨玉並沒有去看紀玉棠的表情,隻是專注地凝視著可愛的龍角,指尖從開叉的上方滑過,直到龍角完全隱去,她從收回了手,口中溢出了一道充滿遺憾的歎息。在剝去了玄門修士的那層身份後,她變得從心所欲,張揚明豔而又危險。

龍角極為敏感,一股顫栗之感從尾骨躥升,紀玉棠整具身軀都因此而顫抖不已。回過神來之後,她麵色緋紅如霞彩,驀地往後退了一步,睜著一雙水潤的雙眸惡狠狠地瞪了李淨玉一眼,快速道:“你不是冉孤竹!你、你是——冉孤桐!”

能夠長成這副模樣的除了冉孤竹那個墮魔的同胞姐姐,還會有誰?難怪她使用的隻有月相和水功,不是她不想顯露自己的根本道法,而是她壓根沒有觀想北鬥七星!她的道就是“太陰之道”,那碧海潮生珠是她的本命法器!

從真龍遺府一開始就是她在自己身邊?她是魔門的修士,她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秦若水也沒有認出人來?隨著這句話上浮的是重重的疑惑,紀玉棠又是防備又是不解地望著李淨玉,想不通她偽裝的目的。

自白鹿學宮到北海,她對魔修就沒有留過情,甚至手中還沾染著幾條人命。是因為魔修之間極為尋常的“同門相殘”,還是說她有意要“改邪歸正”?的

“嗯,我不是。”李淨玉語調輕快而又愉悅,她並不喜歡“冉孤桐”這個名字,從這三個字上,冉家的意味太過濃烈了,她眯了眯眼道,“我名李淨玉,很早便告訴你了。”

紀玉棠:“……”可她先前不知道冉家那些事情,後來看這廝正氣凜然,清光在身,又有太上道法遺痕,哪裡還會將她當成魔修?渾身緊繃著,又往後退了一步,紀玉棠滿懷警惕道:“你偽裝成冉孤竹,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是魔修,我會將此事告訴你麼?”李淨玉淺淺一笑,眸光停留在紀玉棠的額頭,暗暗思忖著讓那龍角再冒出來一次的念頭。在今日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竟會對那一對小杈角愛不釋手,明明先前也見過紀玉棠的龍身。

李淨玉極為坦然地說出了“魔修”兩個字,紀玉棠望著她,心神又是一震,先前的衝擊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大了。什麼“未婚妻”都是假的!“冉孤竹”根本沒有反複無常。那讓她險些陷入溫柔鄉中、讓她百般糾結的人是李淨玉!她的心魔會不會在今日之後就變成李淨玉?她是欠了這對姐妹麼?紀玉棠深呼吸了一口氣,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語過於天真了些。她的視線越過了李淨玉落在地母那張怪異的臉上——濁煞之氣已經很淡了,錯位的五官像是被人徹底抹了去,隻餘下空空蕩蕩圓臉。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淨玉做的好事。一個“你”字尚未出手,紀玉棠忽地感知到了一股法力的波動,她驀地往後看了一眼,卻是顏首夏、沈藻一行人飛縱而來!

“紀師妹,冉師妹——”顏首夏擔憂的語調在看到李淨玉那副煞氣纏身的模樣時戛然而止。她的容貌沒有變化,可氣勢卻與先前截然不同。若說之前的李淨玉淡雅而從容,仿若一朵空穀幽蘭,那此刻她一身黑紅色法衣,是造物主留下地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是怎麼回事?”顏首夏落到了紀玉棠的身邊,擰著眉望向了李淨玉。

他們各自尋了一個方向,可直到儘頭都沒有發現異狀,後來見到了紀玉棠發來的訊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紀玉棠可能走了一條正確的、危險的路。幾人一思量,紛紛折回,準備尋找紀玉棠,誰知道見到的會是這樣的一幕。

紀玉棠繃著臉,抿著唇還沒來得及應答,秦若水那不可思議的話語便在耳邊炸響:“你不是冉師妹?!你、你是惑心宮的魔女!”秦若水極為痛心,他的心上蒙了一層厚重的陰霾。正打算質問李淨玉冉孤竹下落的時候,他身軀忽地一震!現在不是時候,那地母——秦若水心念一動,劍芒便如同閃電一般,斬向了那張空白的臉。與那肉團不同,這張空白的臉像是一張單薄的紙張,劍芒一劃便落下了深深的痕跡,而從那道痕跡中,鮮紅的血滲了出來,如同一條細小的溪流緩緩流淌。

地母的氣息……消失了?

秦若水錯愕地望著前方。

“不必謝我,這是你贈予我三光神水的報答。”李淨玉勾唇一笑,她忽地往前一步走,在她的耳畔低語道,“或許你該回天水一趟。”說著,身上便浮動著一層如月芒般的清光,向著這地心洞穴外飛掠而去。

到底是相處了一段時間的人,就算是知道她是惑心宮的魔修,也隻不過多了幾分警惕,而非是敵意和殺機。等到李淨玉的身影徹底地消散不見了,眾人才回過神來,圍在了紀玉棠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到這邊的時候就看到她被黑影束縛……不對,是她在煉化地母真身的力量。”紀玉棠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她掠過了自己與李淨玉之間的私事,直接跳到了結尾,道,“再後來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她不是冉孤竹,而是另外一個人。”

藺恒擰眉道:“她的目的是什麼?這一路來,她並未作出對我們不利的事情。甚至、甚至還斬殺了天海魔宗的修士。”

“三光神水。”秦若水的麵色有些難看,在地母真身中,他感知到了一抹殘餘的三光神水氣息,分明是提前被種下的,所有誕生的地母才會這般虛弱!

“還有《道德天書》。”紀玉棠在心中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她扮成了冉師妹,那冉師妹會在哪裡?”秦若水忽又問道。

眾人麵麵相覷,說不出所以然來。倒是紀玉棠的眼皮子一跳,想起了李淨玉離開前留下的話——回天水一趟。紀家與冉家都在天水城中,她的意思是讓自己將這消息帶回到冉家去?雖然是冉家女,但是她同冉家之間不可能會和睦如初,當日李清洵墮入魔道之後,冉家人會將她斬殺,那如今對李淨玉,恐怕也不會手軟。

“我們先離開這兒吧。”顏首夏覷了魂不守舍的紀玉棠一眼,眸中掠過了一抹歎息之意。

沈藻更是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紀玉棠的肩膀,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這朝夕相處的“未婚妻”忽然間變成了“妻姐”,而且還是魔修,這打擊是非常大的。她原本以為雲赤心的墮魔讓她在玄魔之間搖擺,極為痛苦,可想來,這個世間比她悲慘的人多得是。

在地母真身被打散之後,那千裡赤土如同退潮之水,快速地消散,而那股始終壓在城池上方的灼熱和壓抑也跟著消散不見。東阿城中又落了一場雨,黑雲壓城,電閃雷鳴,看著極為恐怖。可這對城中的子民而言,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滴滴答答的雨水串成了一條,仿若珠子一般垂落。

紀玉棠站在了簷下,麵色被那無窮儘的閃電之芒照得慘白。身後一道疾風撞來,她眼皮子一跳,驀地轉身,一伸手便抓住了那酒壺。她對上了一身落拓的沈藻,久久無言。

“請你喝酒呀。”沈藻笑眯眯地開口,率先打破了沉寂。

紀玉棠說了一聲謝謝,提起酒壺痛飲,她也的確需要用酒澆去滿懷的清愁,暫時忘卻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

“日後遇到了李淨玉,你待如何?”沈藻凝視著紀玉棠,慢悠悠地問道。

紀玉棠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在學宮時與沈藻的那番對話,那時候的她怎麼想的?將人繩之以法?大義滅親?不對,她根本不是冉孤竹,是假扮的,那她跟自己非親非友,她還有什麼立場去替對方考慮?垂眸掩住了眼中的黯然之色,紀玉棠道:“我輩修道,隻為斬妖除魔。如果她行惡事,那便不能留。”

沈藻笑了一聲,道:“聽你這話的意思的,是認為此時的李淨玉是無辜的?她不算惡魔?”沈藻抱著雙臂,狹長的眼眸中勾起了幾分玩味。

紀玉棠不答話了。

“接下去你準備上哪兒去?”沈藻見狀轉了個話題,她晃了晃酒葫蘆,又道,“你還要當散修麼?入我春秋天闕怎麼樣?”上次見的時候,紀師妹才到蛻凡呢,如今便已經築基了,隱隱走在眾人的前頭。紀師妹在修道果然是奇才,若是無人指引,恐怕會落入偏道之中。

紀玉棠搖了搖頭,她走得道途與八大仙門正傳不同,不想被斥為北海妖異。她抬眸對上了沈藻的視線,輕聲道:“我打算回天水一趟。”她離家已經有段日子了,不知道父親母親如今怎麼樣了。她與冉家的事情……怎麼都要有一個了結了。

“這樣啊。”沈藻不打算再勸,紀家是玄門世家,家中藏書萬千。紀師妹若是回家去,那也不算是沒有人指點了。她雖然想要紀師妹變成真正的師妹,可總不能阻攔人家歸家啊。搖頭晃腦的想了一陣,沈藻又道:“紀師妹,趁如今還算淺,那緣斬斷了也好。”頓了頓,她又笑道,“總好過成親之後發現她不是冉孤竹來得好。”

紀玉棠被沈藻的話語一驚,完全沒想到這師姐已經想得那麼遠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一道清泠的聲音傳來,卻是顏首夏快步走了回來,冷淡地睨著沈藻。

沈藻沒有回頭看她,隻是輕嗬了一聲,伸了個懶腰後,便徑直往前走。

顏首夏望著沈藻,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收回了視線。她轉向了紀玉棠,無奈道:“沈藻最是喜歡胡說八道,你彆理會她。”

紀玉棠認真地點了點頭。

“由玄入魔易,由魔入玄難。”顏首夏神情複雜地望了紀玉棠一眼,道,“與其抱有幻念,不如直接截斷得好。”

紀玉棠眼皮子一跳,她聽明白了顏首夏的話語。李淨玉並非是才入魔的,而是在魔門之中長大,其理念與魔道一致。她先前思忖李淨玉的事情時,情不自禁地替她推脫,甚至認為她有心入正道——可這僅僅是萬千之中的一種可能而已,她不能將這當真。

魔神樁的事情就此了結,可因著李淨玉身份暴露,隨之衍生出了冉孤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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