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
有時候對話就是這樣，斷在了某一個節點，之後便慢慢啞火。
紀冉感覺他和傅衍白幾天都沒說上幾句話，微信裡也隻有寥寥回不回家和吃不吃飯。
這種情況一直到期中考試結果出來，他在回家玄關被捉了個正著——
“吃完飯到書房。”
傅衍白靠在沙發上，手裡捏著兩條顧暄和信息：“我跟你談一談。”
信息沒彆，就是兩條成績表。
語文128英語139數學130
文綜228理綜279
總排名59名
“談什麼？”
紀冉一邊上樓一邊放下書包：“我爸車在下麵，周末要回家。”
傅衍白沒說話。
紀冉站在房間裡靜靜等了一會兒，他聽到一點沙發響動，然後是傅衍白走路聲音，接著一聲輕微關門。
公寓裡就此安靜下來。
再接下來就是一聲關門響。
上了車。紀韋倒是對紀冉很可能會在期末掉出實驗班這件事反應不太大，寬慰著：“冉冉，你自己掂量著，如果覺得壓力太大，爸爸隨時可以送你出國。”
他今天喊了助理開車，帶著紀冉在後座，賓利緩緩行駛在國道，過了一會兒道：“英國澳洲都不錯，那邊也有房產，你過去很方便。”
“不用。”
紀冉應完紀韋，微信裡是直冒泡兒班級群，裡麵也聊熱火朝天。
豆泡兒：人間慘劇啊，我怕是要實驗班一學期體驗卡了。
趙正：彆啊，再努努力，期末考回來就行，掉出去多丟人。
Ysbdjdi：根據我姐親身經驗，實驗班掉出去，上來前後左右老師同桌都得來一遍：你怎麼掉出來了？掉下來什麼感覺？賊酸爽。
李然：不指，還得一直安慰你，下次就考回去了，一定能考回去，就是失誤，壓力賊尼瑪大。
豆泡兒：.........
趙正：誒咱們班一共幾個沒到前40啊？要不組織一下一起補補，一個彆落。
豆泡兒：8名戰友。班長大人首當其衝，吸引著最猛烈炮火，我聽說於班放學一直在找你@彆買了，你跑太快了。
李然：你們是我帶過最差一屆（於漣語氣）
豆泡兒：………………
三個小時路程一晃而過，紀冉回到家，剛放下書包掏出十幾張卷子，手機就一連震了五六下。
這種震動頻率一般昭示著不尋常事發生，紀冉一按開，果不其然，某個句不過十字人一連發了6條信息，並且每條都有半米長。
說半米一點沒誇張，傅衍白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了他期中試卷，先是對總體情況來了一長段優缺點分析，然後是語數英文理綜五大塊，每一塊都有非常詳細意見和缺點整理。
紀冉從頭看到尾，微信框拉了整整二十分鐘，剛要抬頭，一個語音電話就蹦進來。
他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這拉條地方按了個接聽，傅衍白聲音便傳出來——
“看完了？”
“......”
紀冉脖子一僵，簡直懷疑傅衍白裝了監視器。
“看、看完了。”
“主要是文綜和語文，數學也還有空間。周末好好休息，等回來看一下問題。”
傅衍白頓了頓：“我幫你一起。”
手機貼著臉，一點粘粘感覺。
紀冉突然想起來，從前上學時候，這人好像就是文綜一把好手，甚至高一他還以為傅衍白會直接學文。
那時候好像是顧暄和最先提起來：“又到了分道揚鑣時候，小烏龜，以後可能就咱倆奔食堂了。”
“我不叫小烏龜——”
紀冉用筆凸凸他卷子，然後擰巴著小臉：“傅...班長為什麼不來？”
顧暄和聳聳肩：“我聽我爸說傅老爺子讓他學文，將來跟家裡一樣，走文化路線，繼承衣缽。”他嘖了一聲：“而且他文科那麼好，去學文我沒準還能肖想一下第一嘿嘿……艸！”
他捂著頭頂看旁邊坐下來個冰塊：“你怎麼過來都不出聲兒。”
傅衍白不看他：“你要肖想什麼。”
顧暄和道：“我在跟小烏龜說學文理事，他說他也學理，兄弟們準備撇了你當山大王了。”
“哦。”
傅衍白漫不經心側身，把書收進抽屜：“你學理？”
紀冉愣了一下：“嗯。”
“他當然得學理，不然就那兩百出頭文綜，不得虧死......爬都沒處爬…”
“顧暄和！！！”
一陣雞飛狗跳。
顧暄和喜歡招惹紀冉，是後門口最平常不過事。兩個人一陣打鬨完，才發現最右冰塊已經摸了分科表出來。
傅衍白字勁遒飄逸，寫了個理。
“臥槽？？？？”
顧暄和發出死鴨子叫：“你不去繼承衣缽啦？？”
傅衍白：“不能便宜你第一。”
顧暄和當即豎中指。
傅衍白填完表，又跟著放進文件夾，帶著兩張卷子起身時候，才聽到旁邊紀冉小聲齧了一句：
“那是不是...不用換座位？”
過了十秒，顧暄和帶著大刀就紮進來：“紀冉同學，就這點出息？”
“......”
紀冉記得那時候傅衍白一直沒說話，最後分完班，因為大部分都學了理，所以直接改成理科班，也沒有換座位。
他還是和傅衍白坐在一起。
“聽到了嗎？”
手機裡聲音和記憶重疊，瞬間拉回了思緒，紀冉回過神：“嗯。”
也許是突然想起這茬，之前失落感像是被填補上一截，小少爺鬆了鬆語氣：“我、我早點回來。周日下午...上午，周六晚上吧，就回去。”
“好。”
傅衍白應聲。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但也沒人掛掉語音，氣氛一時變微妙。
紀冉依著聽筒，偶爾能聽到那邊輕微咳嗽聲，一下一下，像是空氣被輕輕拍打，猶豫了一下，問：
“你...感冒了？”
“沒。”
傅衍白站起來，雜音從語音裡傳出來：“明晚去接你，先掛了。”
“哦。”
紀冉看時候沒太細琢磨，到周六晚上被蘇濘送回路陽才想起來，傅衍白要把他往哪兒接？接天上去？
“下樓，車庫等你。”
傅衍白丟下這句就斷了線，小少爺背著一書包卷子，剛準備好要麵對血雨腥風，又隻能先放下去坐車。
“去哪兒啊？卷子還沒訂正呢。”
紀冉係上安全帶，旁邊人淡漠掃過來一眼：“不差這一個晚上。”
“......”
他想叛逆。
車一直往市中心開，紀冉認出這是去醫院路，但時間又有些偏晚，已經快要十一點，不太會是傅衍白要回去加班樣子。
“本來以為你趕不上，既然提早回來，就帶你過來了。”傅衍白停好車，從後備箱拎出來一個粉色大玩偶：“程多多過生日，剛好趕上複診，她現在挺好，要不要看看？”
紀冉關上車門，心跳快了一拍。
“好。”
從程遇事情之後，紀冉看程多多次數少了些，並且小姑娘後來痊愈出院，更是沒什麼機會見到。
“已經上小學了，成績挺好。要做負荷試驗所以周末來住一天。”
傅衍白推開病房門，紀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一聲甘甜“哥哥”，隨後自己便被人圈了大腿。
和之前不同，程多多是主動從病床上跳起來，然後撲到了他身邊。
“好久沒看到你啦，多多好想你。”
小姑娘臉色紅潤又飽滿，頭發長長了很多，不再是兩個衝天小辮兒，而是紮成一個馬尾垂在腦後，看上去很活潑，很健康。
紀冉感覺鼻子一熱，先拿了大玩偶遞過去：“生日快樂。”
“謝謝哥哥！”
程多多母親也從裡麵走出來，不過目色要躲閃多：“傅主任，真抱歉，這麼晚你們還為了她過來。”
傅衍白：“沒事。”
“她爸爸事…一直想跟你們道個歉，真是不好意思。後來、後來我們也反省了很多，現在多多這麼健康，真是多虧了你們。”
她聲音逐漸小下去，似乎不太想再提到這些。
“不過我也是聽傅醫生說，小紀你在一中念書，才想讓她看看你，看一下榜樣。”
程多多母親笑了笑：“她比普通孩子晚一年上學，有些跟不上，但...也很想考一中。你這麼優秀，應該能鼓勵鼓勵她。”
紀冉看了一眼傅衍白，沒說話。
病房裡很快隻剩下紀冉和程多多，小姑娘開心把所有作業和試卷都從小書包裡掏出來，然後一個一個指給紀冉看：“哥哥，我都認真寫完了。”
他看得出來，小姑娘確實很努力，摸了摸程多多小辮子：“哥哥相信你，初中一定能考上一中。”
“我知道！”小姑娘高興點了點頭：“我一定能考上。”
紀冉笑了笑：“為什麼呀？”
程多多：“因為傅醫生說，我很像他以前一個同學。”
——
病房裡很安靜。
兩個人小聲談話，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
紀冉蹲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程多多見他不說話，又眨了眨眼睛：
“他說他學習很好，所以我也可以。”
時間突然凝固。紀冉仿佛看見一根細長指針來回輕顫，然後咯噔一下，慢慢往回動了一點。
過了一會兒，床邊才響起一點聲音：“那...傅醫生還跟你說什麼了？”
紀冉往前挪了一小步，眸中一點細碎光：“多多偷偷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彆人。”
程多多想了想，又捂著小嘴繼續道：“說他以前不知道他同學去世了，過了很久才知道。”
“還說讓多多手術之後不要怕痛，要努力健康。這樣關心多多人才不會突然找不到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