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巴車的鐵窗欄生了鏽, 繡鐵勾落在蔣珂的袖子上,下車經風一吹飄得無影無蹤。
她拎著兩個大行李包下了車站在車門外,抬頭看向眼前的老火車站。廣場上還貼著鮮紅背景的大幅毛-主席畫像, 都是這個時代特有的標誌。
蔣珂正看著那畫像,一個女生從車上下來, 站在她旁邊也拎著包停住。
這是北京招的另一個新兵,叫於怡姍,舞蹈學校招來的尖子生。她的行李比蔣珂還多,足有三大包,費勁地拎了下小巴車, 這會兒已經擱腳邊地上放著了。
舞蹈教員周老師站著點了一下人頭,便跟昌傑明和安卜說:“你們兩個,幫新來的同誌拿行李。”
“是, 周老師。”昌傑明率先應聲,應完幾步過來接下蔣珂手裡的行李包。
蔣珂看他手裡還有一個他自己的小號帆布手提包,便把他的包要了過來,說:“這個給我拿吧。”
昌傑明也不客氣,道一句:“也不重, 那你拿著吧。”
旁邊的安卜還沒動身,陰測測地看了昌傑明一眼,隻好過去拎於怡姍腳邊的行李包。他拎了兩個, 沒什麼話正要往前走, 於怡姍突然開口說:“安乾事, 您能幫我都拿了麼?我拿不動。”北方女孩子說話不顯嬌氣, 直剌剌出口就這樣兒。
安卜頓住拎包的手,抬起目光上下掃了她一眼,這麼個大身架子,怎麼拿不動?但他掃視完於怡姍,也沒說什麼,默默轉身把第三個包也拎起來,都甩到肩上扛了。
往火車站裡走的時候,昌傑明不遮不掩地笑,安卜上去一腳踹他屁股上。昌傑明隻拎了蔣珂的兩個行李包,而安卜掛著自己的包,還扛了三個大的。
就這樣,舞蹈教員周老師領著頭,昌傑明和安卜兩個勞力扛著行李包走最後,蔣珂和於怡姍並施纖纖走中間。前後中都有人,以防兩個新兵走散走丟。
走的路上,施纖纖跟她們兩個說些軍隊的情況,讓她們心裡有個底。蔣珂和於怡姍不說話,隻認真聽施纖纖說,“新兵入了部隊都要先入新兵連,進行三個月的新兵集訓。我們文工團招的人特殊一點,沒有什麼高強度和高難度的,主要訓練些基礎項目。一般人都會通過三個月的新兵集訓,正式進入文工團。但我聽說也有堅持不下來的,三個月沒到就打包回家了。”
聽起來有點辛苦,於怡姍看著施纖纖,問她:“那都訓些什麼?”
施纖纖想了想,“先是主要訓練一些基本軍姿,像立正、稍息、跨立,然後就是齊步、跑步、踢正步。戰術上也會有一些,不多,頂多讓你打個槍射個靶。最後呢,每天會有三公裡體能訓練,就是跑步,要計時計秒,這個一開始比較難熬……”
蔣珂聽施纖纖說話,想起自己上大學開學時候的一個月軍訓。訓完之後大家全部成了黑臉包公,脖子衣領邊緣裡外是兩種顏色。戴著帽沿兒那麼短的軍帽是沒有用的,還焐得一頭汗,晚上到宿舍頭發都是餿的。
那時候好歹還有各種護膚品,每天晚上儘力搶救一番。現在什麼都沒有,不知道三個月之後是副什麼鬼樣子呢。
蔣珂這麼想著,又聽施纖纖說:“怡姍體格高大些,應該沒問題。就是可兒,怕你堅持不住。”
蔣珂聽了這話忙搖搖頭,“我可以的,我沒問題。我身高163公分,體重98斤,剛剛好,就是骨架子小,細腿細胳膊,看起來有點弱不經風,其實不是,身上可肉了……”
她說完“身上可肉了”,就聽到身後兩個人齊聲發出了一聲笑。她回過頭去,目光不偏不倚地和安卜碰上,又移開看了眼昌明傑,便轉回了頭來,沒再說話。
後頭昌傑明和安卜扛著東西越走越慢,慢慢和蔣珂幾個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些。昌明傑沒正形,衝於怡姍努努下巴,跟安卜說:“這個,就這個好,高挑豐滿,上凸下翹,比鄭小瑤身材還好,你不就喜歡這樣的麼,可以試試。”
安卜騰不出手來,又抬腿踹了他一腳,“喜歡自己上。”
昌傑明被他踹到了一邊,立了片刻追上他,“嘿,裝什麼正人君子呀?”
火車票是舞蹈教員周老師去買的,總共六張,都是硬席臥鋪。
蔣珂捏著那軟塌塌淡粉色的和糧票大小相當的票證,跟她們一起上火車。在鋪位的走道裡找到自己的鋪位,便歇下腳來。然後聽著火車拉鼻兒,哐啷哐啷地走起來。
晚上的晚飯是隨便湊合吃的,火車上的東西,吃個半飽。
等到天黑,各人都上了各人的鋪子,隔著鋪位層板再閒說幾句話,便都扯上了被子開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