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卜轉頭看她,嘴角有微笑,說話是老乾部帶新兵的口氣,“自己把握自己選擇,什麼時間做什麼事,什麼事對自己更重要,自己最清楚。你們舞蹈隊的兩個隊長,施纖纖舞蹈不拔尖,但在樂於助人處理團中大小事務上做得很仔細很儘心,是她的進步方式。鄭小瑤則不是,她舞蹈業務好,不犯什麼錯誤,認真踏實,不是照樣入黨提乾了?”
蔣珂是第一次從安卜嘴裡聽到他同時提到施纖纖和鄭小瑤,或者說,是第一次聽到他提鄭小瑤。她掀起眼瞼看看他,不自覺想起昨天中午在練功房聽到的施纖纖和鄭小瑤之間的零星對話。
她是不清楚他們幾個人之間過去的事情,以前也沒興趣,現在好像有了那麼一點。因此看著安卜的眼神裡便帶了好奇和探究,但不出口問這方麵的事情。
安卜看到她的眼神,想到的卻是彆的,心領神會,然後出口跟她解釋起來,“你也聽說團裡的謠言了?我和鄭小瑤之間什麼都沒有,你不要相信那些話。如果真的有,我們現在不是準備打結婚報告了,就是被處分過了。這是作風問題,男同誌禍害良家婦女那就是耍流氓。”
蔣珂聽了這話點點頭,但並沒有擺出信他的表情。
安卜微蹙一下眉,“你不信?”
蔣珂抬手摸摸耳後,實誠得很,“有……有一點吧。”
安卜:“……”
安卜沒有和蔣珂去大排練廳,而是去了小的練功房。
蔣珂不再去打掃衛生,便把比彆人早起的這段時間用在練功上。基本功練了一陣,活動開筋骨,她又跳了一下此次中秋彙演周老師給她安排的角色。
安卜知道這是她到文工團這麼久第一次上台表演,且跳的是配角。所以他在給蔣珂拉琴配樂的時候,便問她:“很想跳主角?”
蔣珂把舞蹈動作跳完,回他的話,“隻要是跳舞的,誰不想跳主角?一輩子跳配角,一輩子給人當綠葉。”
安卜停下手中的鋼琴鍵,“那要不我去夏團長那裡幫你爭取一下?”
蔣珂聽了他這話忙搖頭,“我不要彆人給我爭取,跳舞的事情我自己爭取就行了。再說,我也不急,還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在這裡紮下根來。”
安卜看她說起跳舞的事情來態度認真條理明晰,也就知道自己是操心過了。他手指在手下的琴鍵上按過去,鬆了口氣起身去拿小提琴,跟蔣珂說:“歇會,給你拉一首你喜歡的曲子,然後去飯堂吃飯。”
蔣珂不知道他說的她喜歡的曲子是什麼,拉出來就知道了,是《梁祝》。
蔣珂在他拉琴的時候不說話,很認真地看著他。樂曲聲從他的琴弦上輕輕緩緩地往外溢,讓人心底產生甜蜜而又哀傷的情緒。蔣珂沒有談過戀愛,她想著自己如果談過戀愛,或許能更深地體會這首曲子的情感精髓。她心底對這首曲子所生發出來的情愫,都和剛穿越過來那段時間的生活經曆有關。
趙美欣不是個優美哀傷的人,但她在那個夏天一直放這首優美哀傷的曲子。後來唱片機被她砸壞了角,扔在四合院裡。
蔣珂想,後來趙美欣不知道有沒有去找徐康低頭服軟,有沒有把自己準備了那麼久的四喜鴛鴦紅被子、半導體收音機、手表、自行車、縫紉機,都歡歡喜喜地帶去徐康家裡。還是不是每天都嘚瑟得要命,穿著改良旗袍踩著黑色高跟兒小皮鞋去胡同裡招搖。那個胡同裡,也就她敢那麼招搖了。
還有,有沒有把唱片機修好,還是堅持每天放《梁祝》。
她希望,都有吧。
練功房裡整麵牆的大鏡子,照出蔣珂的背影,照出安卜認真拉琴的樣子。
蔣珂聽著樂曲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嘴角勾著很淺的笑意,眼睛裡不自覺氤氳起水意。然後安卜鬆掉手裡的琴弓停住拉琴,也是不自覺地伸手到她麵前,給她擦了一下眼角柔聲問了句:“怎麼哭了?”
蔣珂回了神,忙吸吸鼻子,抬手胡亂抹一下眼睛,往後退一步,低聲回一句:“想家了。”
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目光掃到練功房半開的門縫裡,那裡正站著一個人,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和安卜。她還沒來得及再反應,安卜也便在鏡子的反光中看到了門縫中手搭把手站著的人——鄭小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