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雨從淩晨五點下到中午也沒停, 雷聲在外頭滾了小半日。
上午的舞蹈課結束以後,舞蹈隊員們喘著粗氣, 拿毛巾擦一脖一臉的汗珠子,去更衣室換衣服。說笑的人你推我一下我杵你一下,聽著了雷聲便下意識地縮一縮肩膀。
葉湘的事情沒人在這人前的地方提, 大部分人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換好了衣服,帶了飯盒的直接就去飯堂吃飯。沒帶飯盒的,回趟營房拿上飯盒,再去飯堂吃飯。
雨衣雨鞋裹在身上,走在雨裡渾身被打得劈啪響,額頭的碎發也被打得透濕,腳下踩起一汪一汪泥水花。
也就入了營房的院門, 看著遠近沒人,才有人絮叨那麼兩句葉湘的事。聽說是竹林裡抓到的,乾的事情也不是偷個吻那麼簡單的事情。
這也就算了, 還不是兩個人正經談戀愛,是葉湘單方麵勾引的彆的部門的乾部。丟的是她們文工團的臉, 實在是讓人不恥。
再說是劉蘭翠夥同聲樂隊的人抓的, 這明擺著就是公報私仇,盯了葉湘的行蹤看準了時機才下的手。要不這種做到隱秘至極的事情, 能說撞見就撞見?還剛好抓到這麼嚴重的時刻?
其實平時也有被人撞見的偷摸談戀愛的人, 拉個手親個嘴, 撞見也就完事了, 沒那麼多深仇大恨,誰遇上這點事就往上頭捅?
有的對葉湘“耿直”為人了解的,私下還會替葉湘說兩句,說她:“就是膽子太大了,做什麼都覺得理直氣壯的,得罪人自己都不知道,知道了還不往心上放。”
這會兒事情全部攤開在人麵前,從頭到尾樁樁件件扣起來串起來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的,人都大概知道。
也就是,葉湘懷疑劉蘭翠擠她牙膏,並且認定就是她,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扔了她東西讓她難堪。打架的事情雖然被舞蹈教員周老師給壓下來了,但後續影響導致劉蘭翠產生了報複心理。大家都知道,團裡的很多人因為劉蘭翠擠牙膏事件歧視她瞧不起她。
說到擠牙膏事件,現在大部分人自然對之前認定的事實產生了懷疑,也就是對劉蘭翠偷擠葉湘牙膏的事情產生了懷疑。跟葉湘交涉不深的人現在就認為是葉湘不檢點,思想作風有問題,勾引人這種事她都做得出來,瞧不起貧下中農這種思想事她有也不稀奇。然後她還柿子挑軟的捏,專門欺負劉蘭翠。劉蘭翠被逼得狗急跳牆了,才會來報複她這麼一手。
對於牙膏不是劉蘭翠擠的,現在人都理智下來了,也想出了其他推論和證明,比如,以劉蘭翠怕事的性格和家庭條件來說,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得罪人。一開始可能為了占點小便宜還說得通,但是後來葉湘發現了,幾次三番地在宿舍裡炸脾氣,她不可能還一直擠下去,這不是故意把自己往槍口上送麼?事情鬨大了,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啊。她剛得了《草原女民兵》的主唱,做這種事情毀自己乾什麼?
這樣推說下來,牙膏不是劉蘭翠擠的基本可以肯定下來。那麼問題來了,牙膏是誰擠的?
如果壓根沒有人擠牙膏,葉湘至於動那麼大肝火,甚至氣到扔了劉蘭翠的東西驚動了周老師去調解麼?如果不是周老師,那天的事情鬨到政委那裡,她一點便宜都占不到,她又沒有證據證明牙膏是劉蘭翠偷擠的。後來在背地裡繼續抹黑劉蘭翠確實是她乾的,但是也是基於她認定了事情就是劉蘭翠做的才會這樣繼續抹黑她。
沒有人知道牙膏是誰擠的,看起來誰都有可能,誰也都沒有可能。這件事情離奇起來,讓每個人心裡都發毛,想不出頭尾,隻覺得可怕。
雖然大部分人在葉湘出事以後都急於撇清關係,證明自己與她不是一路人。但平時與她玩的好的,私下裡或還理智的,對她還帶著一點感情,也還暗下裡替她歎氣,說:“都知道自己和劉蘭翠不對付了,怎麼還不知道收斂,讓她抓住這種事?”
“她是沒想到劉蘭翠會做出這種事吧,她也挺小心。”為葉湘說話這種事這會兒不能光明正大,有兩個也都是私下裡瞧瞧的。萬一被牽扯上去,扣上一個思想有問題的大帽子,那也沒好果子吃。
然而說到葉湘很小心,那麼問題又來了,其中一個說:“我們天天跟葉湘在一起,我們都不知道她和趙參謀的的事情,劉蘭翠怎麼知道的?特意夥同人去抓,肯定不是跟了一回兩回了。如果不是早知道,怎麼會這麼做?”
事情這樣一問,就自然牽扯出了一個整個事件中完全沒產生過關係的人——於怡姍。之前於怡姍和葉湘處得最好,隻有於怡姍可能知道葉湘的這個秘密。而且,於怡姍和葉湘掰了以後,就和劉蘭翠好了。所以說,劉蘭翠知道會知道這件事似乎就說通了。
說到這,宿舍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推開,鼓進涼風雨點。並著這種推測,讓人心底後背都一寒,說話的兩個人忙閉上了嘴,再也不敢胡說。
而此時的暴雨還沒停,排練廳裡劉蘭翠坐在角落的長凳子上,捂著臉,身上的練功服還沒換,汗漬被颼乾在額頭和脖頸處的皮膚上。施纖纖蔣珂和於怡姍換好了衣服穿好了雨衣,站在她麵前,用重複的話安慰她第五遍,“翠兒,去吃飯吧,彆想了。”
劉蘭翠在悶聲掉眼淚,或許是因為這輩子沒做過這種事。村子裡鬥地主鬥這個鬥那個,她都從來沒參與過,因為覺得太殘忍,她害怕。她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做這種揭人秘密坑害人的事,一腦門子熱做完了,現在隻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
她捂著臉,吸吸鼻子,突然啞聲說:“我沒想到趙參謀會不認和葉湘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