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 / 2)

顧亭遠猛地睜眼。

意識消失前的記憶迅速回籠,眼神瞬間轉為警惕,他迅速掀被坐起。

在看清四周的一瞬間,不禁愣住了。空蕩蕩的房間,單調簡陋的陳設,是他……是他成婚前的布置。

怎麼回事?誰布置的?

顧亭遠身軀緊繃,眼含警惕。自五年前他與寶音成婚,這間屋子就變成了他們的婚房。他清楚記得每一處細節,他的書架、書桌都挪去了隔壁,書架的位置,擺上了寶音的衣櫥,書桌的位置,擺上了寶音的梳妝台。

寶音性格活潑明媚,常常折花插在瓶子裡,擺在窗台上,點綴屋子。

但現在,窗戶緊閉,窗台空空。

不可能是彆人布局陷害他。五年前的他,還未考出功名,沒有進入那些人的眼,他們不會知道現在的他過著怎樣的日子。

頭疼腦脹,身上發熱乏力,像是染了風寒。顧亭遠揉動太陽穴,發涼的指尖帶來一絲清明。

掀被下床,走到窗邊,十指抵住窗棱。即將發力的一瞬間,微微愣住。

他怔怔看著自己的手指。細嫩了很多,沒有常年燒火做飯的粗糙痕跡。肌膚光滑,有次悄悄給寶音雕妝奩盒時不小心割出的月牙狀傷疤,也不見了。

心裡咚咚跳起來,猛地推開窗戶,霎時間,奪目白光湧入,他被直射得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就見院子裡背對著他坐著一名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眼淚瞬間積聚,他猛地轉身,拔腿往屋外跑:“姐!”曾經單薄的身軀,他不太適應,甚至踉蹌了下。

院子裡,顧舒容正在做鞋。

聽到聲音,她轉頭看來,驚訝道:“怎麼了?彆跑,彆跑,你還染著風寒呢,之前不是說頭痛?”

顧亭遠已經跑到她跟前。袍角還沒平息,他迅速擦淨眼眶,直直盯著麵前仍會笑、會動的人。

“做噩夢了?”顧舒容好笑,針尖在頭皮上劃了劃,低頭納鞋底,“多大的人了,做噩夢還會哭,你要笑死我?快回屋,添件衣裳再出來。”

喉頭像被什麼堵住了,顧亭遠捏拳,再次張口:“姐。”

“怎麼了?”顧舒容抬頭。

顧亭遠看著還活著的姐姐,驚喜,悔恨,又叫道:“姐!”

“乾什麼?”顧舒容警惕起來,“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人人都知道她弟弟溫柔斯文,都覺著他心軟好性兒,隻有顧舒容知道,她這個弟弟是個臭脾氣、硬骨頭、犟種。

這會兒含著泡淚,連叫她三聲姐,讓顧舒容感覺不妙:“不許抄書,咱家有銀子。不許借錢給人,咱家沒那麼多銀子。”

顧亭遠有個家境貧寒的同窗,上有老母、下有幼妹,咬牙非要讀出功名來。想著弟弟借出去的錢,顧舒容低下頭,繼續納鞋底:“之前你借他的,頂多不要他還了。再借出去,門兒也沒有。”

想到弟弟的執著,她又道:“王員外相中他做女婿,他低個頭,什麼都有了。阿遠我告訴你,連頭都不肯低的男人,做了官也不長久。你離他遠些!”

五年前的顧亭遠,聽了姐姐的話。而他那個同窗,也的確做了王員外家的女婿。後來,同窗考中了功名,王家小姐當年就沒了,王員外一家失火,差點滅了滿門。

“我聽姐姐的。”即使是夢,顧亭遠也想聽姐姐的話。

“姐,請個大夫來吧。”他又說,“我不舒服。”

“什麼?又不舒服了?”顧舒容嚇了一跳,連忙放下籮筐,“你等著,我這就去請大夫。”

擦了擦手,匆匆取了銀子,走出來:“你彆在外頭站著,快回屋裡躺下。”說完,出了門。

顧亭遠看著姐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擦掉的淚水又湧上來,他低頭又擦了擦。

即便是在夢裡,他也想填補心中的悔恨。

他和姐姐相依為命。父母去世早,姐姐十二歲,他七歲。姐姐已經說了親,婆家是戶好人家,護著他們姐弟,以至於雖小有薄產,但沒人欺負,他還得以讀書。

但姐夫進京趕考,一去沒消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姐姐等他八年,不管彆人說什麼,咬死不鬆口再嫁。守著他,過日子。

顧亭遠要讀書,姐姐管著家。他不知道家裡有多少銀子,隻聽姐姐說“家裡還有銀子,不用你操心”,於是什麼也不操心。

他不知道,姐姐病了。直到有次看到她扶牆暈眩,臉色慘白,站立不穩,嚇得趕緊請大夫。

吃了幾服藥,她就不吃了,說花那個冤枉錢乾什麼。他知道姐姐心疼錢,於是更加用功讀書,想早日考取功名,讓姐姐過上好日子。

可是,姐姐沒等到那一天。約莫就是今年了,她沒熬過臘月,倒下就沒起來,撐了兩日就去了。

“快,快給我弟弟瞧瞧。”很快,大夫背著藥箱邁進院子,顧舒容緊張地催促。

顧亭遠坐在桌邊,伸出手。

“原先開的方子,再吃幾副。”大夫收回診脈的手,起身背上藥箱,就要離開。

他隻是身體單薄,染了風寒。

顧亭遠攔住大夫:“稍等。勞煩先生給我姐姐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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