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同(1 / 2)

“客氣啥,拿著!”陳寶音道。

錢碧荷僵著手掌,不敢動,盯著手心裡,唯恐將這枚貴重的玉佩打碎了:“寶,寶丫兒,快,快收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仿佛喘口氣就碰壞了這貴重的物件兒。

陳寶音不收,將帕子疊起,塞進袖子裡:“大嫂,彆想死不死的。死啥啊?活著,咱好好活著。養好身體,生十個八個,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生十個八個,身體就垮了。但這會兒的錢碧荷,想不到那麼多,她愛聽這個。

灰暗的未來被人點亮一把火炬,好像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錢碧荷嘴唇哆嗦著,做夢也沒想到,小姑子會對自己這麼好。鼓起勇氣,合攏手心,一把攥緊了玉佩。然後,飛快拉過陳寶音的手,將玉佩塞回去:“快拿好!”

怕她改主意似的,瞬間收回手,撿起地上的柴禾,好像這樣小姑子就不能再塞給她了。

往灶膛裡填了把柴禾,火焰熊熊,烤得她胸膛裡也發熱起來。

“大嫂,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陳寶音沒有再硬塞給她,而是說道:“一個人辦不成的事,太多了,誰都有做不到的時候。但是,咱是一家人,隻要齊心協力,沒有過不去的!”

錢碧荷嘴唇嚅囁著,沒做聲。

“你說耽誤了大哥,但我覺著吧,大哥不是傻的。”陳寶音在地上撿了根小木棍,搖晃著耍弄,以一種沉靜篤定的口吻說,“若是覺得你耽誤了他,他能不說?”

錢碧荷一愣。

“大哥沒說,就是沒覺得你耽誤了他。”陳寶音繼續說道,“不然,他早說了。”

聽著,錢碧荷垂下眼睛,嘴唇嚅囁。

隻聽小姑子又道:“還有一種情況。”

“是啥?”錢碧荷忙不迭問。

陳寶音看向她,說道:“那就是明知道你耽誤了他,但他太稀罕你了,就是要跟你過一輩子!”

騰!錢碧荷臉上紅透了。這句話,是錢碧荷從沒想過的,刹那間,臉上紅得滴血:“寶丫兒,你胡說些什麼!”

“我沒胡說。”陳寶音揮舞著小木棒,聲音轉為快活,“我隻是猜的。大嫂你不覺得,我猜的很有道理嗎?”

錢碧荷通紅著臉:“你,你出去!”

生性羞澀自卑,錢碧荷聽不慣這樣的話,甚至不敢在心裡偷偷想一下。哪怕生出一點念頭,都要啐自己一口。

陳寶音聽到孩子們回來了,於是起身出去了。出去之前,把三個小糖包用碗裝了。

“蘭蘭!金來!銀來!吃包子了!”

“哇?包子!”

孩子們快樂的聲音響起來,咯咯咯,吵得滿院子都是。錢碧荷心煩意亂,手裡熟練地往灶膛裡填柴禾,腦子裡不由得想起小姑子剛才的話。

大郎他,真的那麼想?

不會覺得她晦氣,覺得娶了她倒黴?

小姑子在外麵考校孩子們,孩子們都很聽話,快活地回答她的問題。

在平日裡是很瑣碎聒噪的聲響,是繁瑣忙亂又不得不過著日子的底調,但此刻聽來卻不同了。錢碧荷說不出哪裡不同,隻是沒那麼吵人了。她枯瘦的手抓著一把柴禾,呆呆的出神。

心底似乎有什麼湧上來,又墜下去。湧上來,墜下去。反反複複,終究還是湧上來了。

越積越多,一團又一團,亂糟糟的,叫人認不清。似乎是吃梅子的酸,又像是陳大郎悄悄給她吃刺泡果的甜,有無數個夜裡眼淚劃過嘴角的鹹,一把一把吃進口中的香灰的苦……

不知道哪裡來的洶湧,快要將她淹沒了,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砸進腳下的泥灰裡。這些年,她每天都在拚命,可是日子一點都沒有變好,老天爺不待見她。

“他太稀罕你了,就是要跟你過一輩子。”小姑子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錢碧荷心都要碎了。

她想起夜裡陳大郎給她暖腳,想起每個月不爽利那幾天她一下一下掐他手臂泄憤他默不吭聲,想起這兩年他們日漸變少的話,吵架時她讓他休了她而他每次都沉默……

“爹,娘,你們回來啦?”孫五娘高亢的聲音傳來,“那龜孫子咋樣?揍他了不?”

陳二郎應道:“我打了他兩拳。”

“才兩拳?”孫五娘拔高聲音,“你個孬種,他欺負寶丫兒,你才給他兩拳?!”

這婆娘,陳二郎對她那樣好,還天天罵個不停。錢碧荷有時候很煩她,就是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珍惜。

隻聽杜金花道:“那才是個孬種,二郎給了他兩拳,他就坐地上了,爛泥一樣,還怎麼打?”

他們從劉家莊回來後,院子裡一下子熱鬨起來,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錢碧荷擦了擦眼睛,往灶膛裡最後填了一把柴禾,清了清灶膛口,起身走了出去。

“賠罪唄!還能咋?”杜金花叨叨著,很不高興,“龜兒子!沒卵的男人!這次便宜他了!”

劉鐵牛的爹娘倒是老實人,誰知怎麼生出他一個黑心肝,他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喊劉家的叔公要了個準話兒,就回來了。

往後,劉鐵牛再不敢來陳家村,不然打斷他一條腿。陳二郎另有主意,改日叫上兄弟,給劉鐵牛套頭摁地上揍一頓,總之不能輕饒了他。

趁大家說話的空兒,蘭蘭小跑到錢碧荷身邊,仰起一雙黑亮的眼睛,細瘦的小手托著一隻小糖包:“娘,姑姑給的,給你吃。”

一瞬間,四周的熱鬨仿佛都消去,視野中隻剩下女兒小心翼翼又討好的臉。

錢碧荷抿抿乾硬的嘴唇,抬手摸了摸她亂糟糟的頭頂,輕聲說:“你吃吧,你姑給你就吃。”

蘭蘭搖頭,踮起腳尖舉高:“娘吃。”

孩子執意給她一個大人吃。頓了頓,錢碧荷接過來。

很小的一隻包子,一口就能吃一個,錢碧荷掰開兩半,一半喂到女兒嘴裡,一半自己吃掉:“一塊兒吃。”

“嗯!”蘭蘭眼睛驟然一亮,頭頂的絨毛都仿佛在搖搖擺擺。

錢碧荷心裡一澀,轉身走進屋裡,拿出一把斷了兩根齒的桃木梳,給女兒解開頭發,重新梳辮子。

“以後乾乾淨淨的。”她一邊梳著女兒打結的頭發,一邊認真說道:“好好跟你姑讀書。”

蘭蘭的眼睛更亮了,純澈的光芒在眼裡閃動著,攥著小手,臉蛋激動得通紅:“嗯!我一定會的!”

梨花鎮上。

顧亭遠跟姐姐回到家,“吱呀”一聲推開門,邁入小院的瞬間,聽到顧舒容輕輕出了口氣。

“到家了。”顧舒容口吻有釋然,解脫,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嗯,到家了。”顧亭遠轉身關門,“我去燒水,姐姐稍坐。”

顧舒容點點頭,在小小的花圃前站了站,然後搬了隻凳子,坐在庭院中曬太陽。

她跟方家退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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